前几日翠芳姑娘不过是训了阿九一通,转眼就缠绵病榻,莫说接客,多说几句话都像是能把心肝儿咳出来。
这般晦气的命,逮谁克谁,他们都恨不得躲远些,生怕哪一日就触了霉头。
另一人也凑了上来,低声嘀咕:“我可听说,阿九去前头一趟就要挨晴姑娘一顿骂,好几回脸都给打肿了。”
“那是晴姑娘福厚,着不了这小杂种的道儿!不过这小杂种得罪了晴姑娘,估摸着迟早被折腾死……”
……
身后的絮絮叨叨云渺渺自然没有听到,她只管端着燕窝粥,赶紧去前头伺候着。
不夜天的前院与后院天差地别,她刚踏过院门,便被耀目的灯火晃花了眼,缓了一会儿才瞧清楚眼前的路。
客满厅堂,酒香迷醉,可谓一派盛景。
她忽然想起,今儿是晴茹献曲接客的日子。
她这等尚不得台面的小奴才,自是不敢在堂上多作逗留的,赶忙低下了头,快步上楼。
不夜天二楼最东面的厢房,是专门腾给晴茹的,她走到那扇雕花的红木门前,透过蒙着薄纱的窗,朦朦胧胧地望见坐在铜镜前描眉的女子,仅仅一个婉约的背影,便令人心驰神往。
她踟蹰了片刻,咬咬牙叩了叩门扉。
“晴姑娘,奴才来给您送燕窝粥了。”
屋内默了默,方才传来回应。
“进来。”不温不火的声音,却令云渺渺打了个激灵。
小心谨慎地推开门,就见翡翠珠帘后,正在梳妆的绯衣女子手执螺黛,玉指纤纤,轻扫蛾眉,蔻丹鲜艳,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这般昳丽生姿,也难怪外头那样多的达官显贵愿为片刻春宵一掷千金。
云渺渺刚放下汤盅,她便冷冷扫来一眼。
“端茶送水,发出声响,则是不懂规矩,日前那顿掌嘴,还不曾让你长记性吗?”
这不怒自威的责难云渺渺已经不晓得听过多少回,心中暗叹一声,便从善如流地跪了下来。
“晴姑娘恕罪,是奴才一时手滑。”
晴茹起身,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时手滑?我看你这奴才是愈发怠慢,若是在贵客面前失仪,打断你一双手都是从轻发落了。既然知错,该如何做,你可清楚?”
又来了……
云渺渺垂着头,深感无力,在她咄咄紧逼的审视下,抬起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个耳光。
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涌了上来,她咬紧牙关硬是没吭声。
瞧见她脸上的两个五指印,晴茹总算满意了,坐下来喝起了燕窝粥。
云渺渺依旧跪在那,低眉颔首,乖顺得让人生不出气来。
晴茹还在絮叨着她今日的错处,方才那两巴掌扇得她耳边嗡响,她也没怎么听进去,直到收拾好碗盅,回到后院,她才得以松一口气。
莲娘一眼瞧见红肿的脸颊,赶忙上前询问,得知始末后,去给她拿了两块帕子,用井水浸湿了敷在她脸上,好快些消肿。
前头传来了婉转妩媚的歌声,云渺渺一听就晓得是晴茹。
她同莲娘并坐在石阶上,望着院中的垂丝海棠,若有所思。
“晴姑娘平日里虽说严厉了些,但性子其实不坏的。”莲娘怕她记恨在心,出言宽慰。
云渺渺倒没觉得自己多恨晴茹,只是有些愤愤不平罢了:“晴姑娘既然那么讨厌我,换个懂事的去前头送燕窝粥便是了,何苦回回训斥我……”
莫不是闲来无事,拿她消遣?
闻言,莲娘陷入了沉默,似乎也想不明白,过了许久,前头的歌声都渐渐歇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九,世道不公,挣扎着想活下去的人也不知凡几,莲姨只能劝你放宽心,一切终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