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回忆如潮(2 / 2)暖风犹记首页

姚织夏侧过头,一张满是泡沫的大白脸呼啸而来,中间的两颗黑豆豆圆睁睁地看着她,看到这滑稽场景的姚织夏瞬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织夏姐!受刺激了吗?”“黑豆豆”不明所以。

“我笑你,傻的可爱,没事啦,就是,被解雇了。”姚织夏用手指点点柳飘飘的鼻头,泡沫沾到了她的指头上。

“解雇?你找个兼职多不容易啊,况且,你还要攒钱考翻译资格证呢。”

“哎,人生无常啊,试还是要考的,钱么,我再想办法。”姚织夏一只手将另一颗鸡蛋拿起来,另一只手拍拍柳飘飘的屁股示意她赶快洗漱好。嘴上虽说得轻巧,但姚织夏的心里犹如被重石一直压着一般,想喘口气都难。回忆中,她的人生似乎就不存在“一帆风顺”四个字。

姚织夏从小就学习好,每每听见母亲边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收拾屋子,凉晒被子,边嘴里不停地咒骂她那常年在A市工地打工却挣不来几个钱的丈夫时,姚织夏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绝不像自己母亲一样靠家庭的名头维持体面,靠自己都看不起的丈夫维持生计。

可命运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她7岁那年,父亲所在的A市工地发生事故,塔吊倒塌,当场砸死了两个工人,其中一个就是她父亲。接到通知的那一晚,母亲在出租屋里砸了许多东西,包括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壶,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在去年姚织夏生日时去公园玩时照的合影,那是家里唯一一张拥有相框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依然笑眯眯,可是在姚织夏和她母亲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那种明媚了。

姚织夏直到20年后的今天都依然记得破碎的玻璃溅到脸上的痛感,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母亲就带着脸上有道红彤彤划痕的姚织夏跑到A市工地大闹了一番,对姚志刚这样的散工,工地自然是没有为他上保险的,但为了对外保密,最后妥协给了姚织夏母亲一笔抚恤金,在返回B市的绿皮火车上,姚织夏在母亲怀里抬起头,看到母亲紧闭着眼睛,眼皮止不住地颤抖,头靠着窗户,努力地把脸往窗帘里钻,她看不见母亲的表情,但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的那只粗糙的大手在隐隐地颤抖。

在那之后,母亲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打工生活,姚织夏在学校也变得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只是天天埋头在学习上,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高二那年,母亲突然的晕倒换来了肝癌晚期的一纸诊断,一直绷着一根弦的母女俩在医院的病房里相拥而泣,曾经最苦的日子里,两个人都没有这么哭过,因为她们以彼此为希望,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

可现在,就在姚织夏要高考的前一年,经年累月疲劳过度的母亲倒下了,姚织夏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结就要消逝了,任她再坚强,也开始对命运投降了。高中的最后一年,姚织夏每天都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往返,看着家里银行卡上逐渐窘迫的数字,姚织夏曾去打工挣钱,却在母亲发现后被坚决制止了,在母亲看来,如果姚织夏在这时候开始打工,她这辈子就只能走她和那死去的丈夫的老路,再也不会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她瞒着姚织夏,跟医生商量,保守治疗,进口药一概不用。

母亲最终是在姚织夏高考那年的7月去的,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来看望母亲的亲戚便在帮助姚织夏办理完后事的准备后都纷纷散去了,姚织夏一个人恍惚地回到曾经的那个“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姚织夏魂不守舍地拖着已疲惫不堪的身子去开门,来人穿着邮政制服,嘴里喊着“姚织夏的快递”,将一个特制的红色文件袋塞到姚织夏手里便匆匆离开,姚织夏在看到那个红彤彤带着金色压纹的文件袋的时候,泪水就忍不住地涌了出来,曾经她离梦想只有一步的距离,可现在,桌子上那几张料理后事和购买公墓的□□在狠狠地提醒她,她以为的一步之遥,其实隔着一条银河。

“织夏姐!想什么呢?我今天要开会,我就先走了啊,晚上见!”柳飘飘清脆的声音将姚织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匆忙地点点头,待屋门关闭,一切归于平静时,姚织夏望着眼前茶几上的鸡蛋壳,听着厕所里轰隆隆的响声,才回过神来,心里暗自讪笑了一下,会让人怀念的记忆才称得上是回忆,她那点前尘往事,不回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