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他单手结印开始念咒语,“「吟符天咒其三十九·冥火」”
砰!凭空迸发的幽蓝火焰熊熊燃烧仿佛凶兽张开巨口朝目标袭去——囫囵吞噬了那妖的窈窕倩影!
楚芜再次施咒御剑劈向一旁的槐树精!剑刃稍晚一步只砍下对方一只胳膊,断臂落地变成了一截光秃秃的树枝,他全身禁锢应声而解,毫不间歇地抄起长剑劈向受创后动作迟缓的树妖!
身后传来火光里蜘蛛精震耳欲聋的咆哮:“X你娘的狗崽子!看老娘不把你吸成人干再扒了你的皮!”
这一刹那的分神,槐树精早已钻入墙缝中逃之夭夭;楚芜利落地收剑同时脑内警铃大作,这个地方如此古怪,指不定后头还有什么鬼东西等着他。
这两只妖的道行不浅,他单枪匹马自然是能跑则跑,打定主意走为上计,楚芜趁蜘蛛精还被困于冥火之际提剑破窗而出!
腥风拂面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轮嵌在黑夜中的血月、月光下立于树杈之巅的乌鸦以及荒无人烟的废城……
但只是一眨眼,接着便如时光倒流——当他回过神来自己仍好端端地站在屋内,剑刃沾了一道深色树浆,蜘蛛精因强行吸食了冥火而被打回原形蜷缩着八足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楚芜背脊发凉,寒意从尾椎骨蔓延至后颈,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听一道阴恻恻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从来没有活人能从这里出去。”
那是一只鬼,一只富有书卷气的男鬼,长衫折扇,只是怀中多了一把木珠算盘。
他从头到脚乃至每一根寒毛都被一股极阴怨气冻结,那鬼宽大的衣袖下伸出一只枯瘦惨白的手,青黑的指甲长而尖利,楚芜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扼住自己的脖子!
“奇怪了。”轻而易举制伏他的鬼煞面露疑色,喃喃道,“你从恶风涧来,可你早该死了,难不成……这些天屠城的是你?”
楚芜无法挣脱,周身阴冷僵硬唯面颊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露,喉咙里艰难地吐出几节破碎字音,“咳、咳……你……”
……该剪指甲了,兄弟。
就在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说出这句话时,那鬼却松了手。
楚芜脱力倒地,鬼煞居高临下地审视他,轻飘飘的衣摆下空荡荡,“看在你杀光了恶风涧三万九千七百四十七个囚徒,黑鸦镇至少一个甲子不会再下血雨的份上,我会为你传达临终遗言。”
“咳、咳……你在咿咿呀呀说什么废话?”楚芜搓揉着自己被掐出血痕指印的颈脖,艰难地重新握剑,猛然一跃而起剑锋直指那鬼的眉心气门!一双黑眸杀气凛凛道,“现在就让你这魂飞魄散。”
霎时,方才诡谲莫测的时空扭曲感又出现了——
他能感知时光的流逝,但自身却有如被静止,他出剑的力道与高度似乎分毫不差地永久停留在那一刻,直至冰冷刺骨的鬼手穿透他的胸膛捏住他心脏上方的金丹,硬生生剥离血肉掏出体外。
谁说修仙之躯一定比凡胎□□固若金汤,然神形俱散,也不过一瞬之事。
“降妖除魔,我不如你;诛仙,你不如我。”
余生早已记不清自己死了多久,他被轮回遗忘,生死于他再无意义。
他旁观过诸多死亡,这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眼中满含似曾相识的绝望与不甘,倘若在生前,他定会为此扼腕叹息。
他生前死后都一直信守承诺,轻声道:“说吧。”
除了疼痛之外,楚芜对死的感受并不真切,他迷茫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窟窿汨汨流淌出深红血水,染脏了身下一整块地。
被掏空的胸腔有一团怒火堵得他呼吸困难,鼻子酸涩地抽动起来,足以麻痹神经的剧痛冲散了他的意志,知觉尚未彻底消散的双臂虚弱地搂过剑身,他紧紧地将脸颊贴上自己的剑,失去温热的手指从苍白逐渐褪为半透明色。
“……我不服。”他颤抖的双唇一开一合,紧咬牙根极力隐忍痛楚,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我还没有问他……为什么?”
“我不想死……”泪珠接二连三地溢出眼眶昏花了视线,在一片白茫茫中楚芜看见往昔年幼的自己和某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笑意嫣然,总爱用手掌温柔地安抚他的头。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像被抛弃的孩童那般痛哭失声:“为什么?为什么啊师尊——”
做仙,就一定要绝情绝欲吗?
片刻的静默,暗夜无声。
余生望着掌心那颗安然静躺的琉璃色金丹,指腹轻轻一碾便化为细碎粉末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