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生途(十二)(2 / 2)浮生十阙首页

她拔下发间他临行留给她的簪子,对准眼窝刺下去。

两只眼珠,换一条命。

没了眼睛才发觉黑暗有多可怕,她摸索着往县城的方向走,喝雨水、吃野果、宿破庙,遇到有人家,也会怜悯赐她些饭食。她形容日渐枯槁,却总饿不死,于是一路乞讨一路往目的地走。

也碰见不少歪心思的人,总指给她相反的路,兜兜绕绕辗转到县城门楼下,不知枯木已逢了几度春。

一打听那个名字,被问的人就尖声道:“你说秦老板?那可是咱们城里头最有名的人了,城东最大的宅子就是秦府,这几儿秦府张罗喜事,热闹得很,一路听着声音也能过去。”

他要娶的是别人。

他不认识她。

不论她作何解释,那人都不相信。那个支撑她走过这么多年、让她魂牵梦萦了这么多年的声音,冷冷对家丁喝道:“把这疯癫婆子打发出去,再不许踏进府里半步!”

第二天更夫换班,在街头发现闹得秦府满城风雨的疯婆子,斜斜靠着墙根,手中握着一支老旧的簪子。

已经断了气。

第二世,她是渔家女,一切从头。

她仍旧享受了他几年的温柔蜜语,听他信誓旦旦要娶她,看他忙前忙后张罗聘礼,满心欢喜地等待花轿抬到门前那一天。

老天爷待她还算垂怜,没有等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在最甜蜜的时刻结束。

那天她高兴过了头,摇着小船采藕归家的途中,教无穷碧的荷叶缠住了去路,一个趔趄,坠下湖里。

平日比鸭子还灵活的手脚灌了铅般沉重,她迷迷糊糊昏睡之际,看到水里有一抹虚影游弋过来,贴在她耳边叹气。

“对不住了,可他是我的。”

这一世,她仍旧没有乘上他的花轿。

等她终于成了他的妻的这一生,他眼中早没了温情柔意,连一个虚假的笑脸他都不屑给。

他说,魏流央,我不得安生,你也别想好过。

她等了三生,熬了三世,终于等到这个人,终于如愿做了他的妻,终于完完整整呈上她的心。他却将它践踏在脚底,不给它痛快,一针又一针,刺得千疮百孔还得苟延残喘。

闾丘胤倒退一步扶住桌角才站稳,凤娘没看他,但料想那张脸跟死尸也并无差异了。

“你只道她歹她毒,只道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又怎知,这三生,你负了她多少。”

凤娘盯着桌上逐渐淡去的水渍,清冷无光的眼瞳看不出神采。“是错缘谬结也好,是夙念成魔也好,虽说都是她自寻自找,可王爷也真真切切教她三生受尽煎熬,下一世,便放她自由吧!”

“她,她……如今在何处?”

“这便无从告知。敝阁的规矩,敲定的买卖,王爷纵是将妾身千刀万剐,妾身也无可奉告。不过妾身也好意劝王爷一句,不必多做费心劳神,就算请来天下最高明的魂师,就是寻到幽冥炼狱去,也觅不到她半点踪迹。”

闾丘胤突然欺身上前,还没看清速度,铁掌已经钳住她的脖子,眉目阴冷得仿佛滴点水上去就凝成冰霜。

“她究竟在哪里?”

凤娘运气破开那只铁钳子一般的手掌,这费了她很大的力气,撑着石桌费了些劲才喘匀呼吸。

果然啊,这具残破躯壳快要作废了。

微风拨动蘼途花树沙沙作响,阳光正好,暖融融照在身上。她眯起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帘睨向他:“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明白永没法子斗过涂山氏,更斗不过你,终于学聪明要放过自己放过你,所以从我这里买走了一个愿望而已。 ”

那张脸灰败得不成样子,连眉宇间终年冷凝的沉毅也开始颤抖,漆如墨玉的眸子几乎也涣散成灰白一片。

凤娘往前凑了些,仔细打量那眼中山崩地裂的溃色,嘴角挑起的笑意更深了。

“她只求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永不再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