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流央连忙擦干泪水,露出笑。“咱们不说这个。爹爹,我给您带来您最爱的秋露白,您尝尝。”
她从竹篮中取出一壶酒,斟满一杯递给魏相。尔后点了熏香置在一旁。
魏相饮尽烈酒,嗅到空气中淡淡氲氤的香雾,惊道:“是你娘亲调的香?!”
“央儿无意寻到的。”她把酒樽斟满,端到魏相手中,低低道:“是娘亲的熏香。”
阵阵升腾弥漫的香雾仿佛织出一卷卷幻梦,梦中有淮尹国成片成片绽放的萼桐,青瓦粉墙的院落掩映在浅青色花雾里,温柔的妻携着女儿等在门前迎接他归家。
“你回来了,衍郎。”
魏相面色带笑,慢慢阖上了老眼。
凤娘出现在石室门口,淡淡道:“夫人,时辰已到,该走了。”
回到遗玉小筑屋中,四角的香正燃到尽头。遥遥传来几声鸡啼。
魏流央抬眸扫一眼轩窗,天际的浓墨色淡了些,微微露出一点白。她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却叹了口气。
凤娘在火炉上续上温茶,问:“夫人可还有什么未了之愿?”
她倚着锦藤缎面的椅背,凉凉一笑:“我仅剩的命也押付了,可再拿不出什么付给凤掌柜的。”
“我与夫人买卖一场,也算有缘。夫人但说无妨。”凤娘唇畔笑意很浓,后半句听去竟有些缥缈。
“总是有物什可以抵过的。”
“常听人道执念成魔,这半世爱恨都错付,却是真真存在的,磨灭不得。”许久,听到她苦苦地叹一句:“若带着今生太多夙愿投入轮回,我来世,可还会纠缠他的网里逃脱不得?”
凤娘点点头:“夙念成佛成魔,也是有的,因这一世纠缠牵扯去来生来世,也不足为奇。”
“这一生我已连累爹爹如此,那下一世呢?”她苦涩地笑,“人道杀人莫过诛心,这十四年,已掏空了我五脏六腑。这样的十四年,我只求千万千万,莫再重演一遍。“
烛光晃晃悠悠打在她虚白的半张脸,长睫投下的阴影好似深秋枯黄的苇草。
闾丘胤,纵我将心炼得如钢如铁,可这样的十四年啊!
我再也无力承受。
过了几天,坊头巷尾又传出新料来。
听说那曾叱咤东泽十余载的魏相余孽尽清,摄政王仁义,晓得他也翻不了旧浪,几番斡旋决定将他远谪流放,岂料他先行一步猝死狱中。
天微亮,奉旨的官差抵达监房之时,地上莫名多出一蓬香灰。那魏相一身囚服也穿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身躯竟是端端正正盘坐,面上还带着笑。
官差上前碰了碰他的肩膀,早已冷如磐石。
几乎是同一刻,麒王府暗楼传来一声哭喊,那被贬的庶妃魏氏亦自睡梦中死去。不曾有暗疾新伤,就仿佛是陷入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境。
花枝暗自叹了几口气,正待纠集啾啾一同去街角茶楼探听些具体消息,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泛着寒光的刀剑逼了回来。
麒王麾下三千精甲将浮生阁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刀剑所筑的铜墙铁壁怕是连苍蝇也飞不出一只。
花枝听惯了东泽摄政王的种种传闻,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本尊。传闻传他丰神俊朗智勇无双,花枝一点也瞧不出传闻中的模样。
那仿佛是来自最深炼狱的罗刹恶鬼,浑身罩着慑人的阴戾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