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有语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花枝作为竹里巷最长舌的八卦爱好者,啾啾跟着她厮混久了,免不得沾染了俗气。
微风裹挟着些许寒意,凉凉拂面而来,瑟瑟风声中隐隐夹杂着低低的哀泣。等风声消止她再支耳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万籁俱寂。
啾啾耸耸鼻头,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奇异的熏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慌忙伸手捂住嘴巴。知道行踪败露,她拽起扫帚飞奔着跑出了遗玉小筑。
拎着扫帚找了两圈才找到花枝,她正同桃莘姑娘喝着茶东拉西扯,啾啾远远朝她招招手,她走过来问:“可探听到什么没有?”
啾啾挫败地摇摇头。
花枝伸出食指轻点她额头,叉腰咻咻道:“你呀!就知道你靠不住,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暗香嫋嫋。
萼桐花的香气,轻轻袅袅萦绕鼻尖,酥得人仿佛骨头都化了。魏流央往锦缎软藤斜斜靠去,微微道:“早在街上便闻到这一股奇异的香,循着来不想却是凤掌柜的铺子,也是有趣得很。”
“这便是我与夫人有缘。”凤娘往她面前瓷杯斟满花茶,眉眼带着宁静的笑意。
“我还记得初见凤掌柜说起铺子多些珍稀玩物,如今想来绝不是海口吧!否则,怎以那门口灯中我闻丝丝沁鼻入肺,桃莘却说半点味道也无?”
魏流央抬手将鬓角发丝拢去耳后,面色有些虚白,但丝毫掩不住她嘴角挑起的美丽弧度。
“夫人多虑了。”凤娘抚摩着掌中茶盏细致繁复的花纹,眼角仿佛永远含着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夫人想必长久燃香助眠,闻得多了,能辨明细微香味也不足为奇,桃莘姑娘自不能同为一谈。”
魏流央不动声色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但见她面色稀松平常,委实看不出微毫异状。
一则不诡,一则深诡。
罢了,她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呢?
往藤椅靠得更里了些,她有些疲乏地闭了眼睫,淡淡说:“实不相瞒,凤掌柜调配的香,与家母所制如出一辙。家母早年故去,家父曾豪掷千金寻求这种香,可再也没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确是巧了,妾身谋生的一点手段,不想教夫人勾起往事。”
“多亏凤掌柜的熏香,得以睡几个饱觉,今番冒昧上门求取,可否赠几些?”
烟烟袅袅的香雾飘绕身周,仿佛一双绵软的手,轻轻柔柔地抚摸着脸庞。混混沌沌地听到一个渺远的声音:“有是有的,且容妾身寻来。夫人若是乏了,且先小憩片刻吧!”
“小姐,该起床了,老爷,老爷已差人催了两遍了……”
半睡半醒的,听见小婢怯怯地喊。她往粉纱帐外探出半个脑袋,那缩手缩脑的小婢怯生生补一句:“老爷吩咐您快些,今儿是太后娘娘大寿宫宴,万不能……马虎。”
这一年,她魏流央年方十四,是魏相视如眼珠子的独女,是名声响彻长桑城被宠得骄横跋扈的相府千金。
这一年,太后还是姜太后,魏相也非阶下囚,而居明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权倾朝野。
这一年,是劫数的源始。
那一场盛况空前的寿宴摆在乾德宫沁荷苑,皇族王公俱在座,高官大臣皆携了眷属祝寿,偌大的宫殿乌泱泱万头攒动。
她听旁座伍将军的儿媳妇同刑部柳侍郎的小女儿低声叨叨:“瞧见没,那位麒王殿下可是为了给太后祝寿特特从边疆赶回的,才不过及冠年华,就已在沙场驰骋了五载,立下军功无数、威名远播,可是咱们东泽国最年轻的将爵呢!长得又俊郎,前几儿回京,据传涌去南雁门看他的闺秀小姐便把茶楼挤坏了两座。”
伍将军的儿媳妇举杯润润嗓子,叹道:“他这一回京,多少名门大家虎视眈眈盯着呢!唉,姐姐是无缘了,箐妹妹倒可一试。”
柳家姑娘羞红了脸,举帕去堵伍家儿媳的嘴。
魏流央抬起眼皮朝她们所指的方向斜觑,正在姜太后的身边,那玄墨锦衣的男子端坐右侧。看得出太后很是宠爱这个孙子,不时偏头与他说着话,眉目眼梢都是慈怜。
她眼神很好,那张脸怎样展眉、怎样弯唇都一丝不落映入瞳中。她眯了眯长睫,用志在必得的嗓音告诉旁座两名女子:“这个人,本小姐要定了!”
二女愕然瞧向她,见是魏相的宝贝千金,撇撇嘴,压下一肚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