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醍醐(2 / 2)一瓮醍醐首页

回头的瞬间,她将将看到明溪被清妄道长像拎小狗一样拎起甩到了院脚,小圆脸尚且处在呆滞的状态,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等她出声询问,那把泛着寒光的剑便已刺向她的面门。白卿安不知清妄道长的意图,只好提气往后滑去,不想竟快被逼到围墙处也不见清妄道长收手,便转身直接踩着围墙上了两步,然后向清妄道长身后翻去。

清妄道长完全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脚尖一旋便将剑又一次指向她,蓄了内力的软剑此时不再弯出弧度,紧紧的绷直剑身向她呼啸而来。

院子里刹那间剑光大盛,剑气带起的肃杀之意令明溪使劲憋住了想哭的欲望,只紧紧地咬住自己的肉拳头,生怕不小心发出的声响会影响到师父的行动。

剑招是青城派的路数,一招一式白卿安都曾刻苦练过,可此时青城派的招式带上了清妄道长浑厚的内力,再对上手无寸铁的白卿安,一瞬间高下立现。

白卿安的身体弱于常人,虽自幼习武药补,终归底子都差了点。此刻被锋利的剑气逼得满园逃窜,不是她不能出招,而是清妄道长的内力深厚,即使以往手握利器之际也未敢与之切磋较量。

在密集的剑影中,白卿安觉得偶然拂过的春风都变得冷冽异常,无端的生了恐惧。

清妄道长收剑时,院中的三人形态各异。

小明溪的脑门缓缓地留下一滴冷汗,然后才慢慢放开已经被自己咬得发麻的肉手,深深的两排牙印,足可见刚才下口时丝毫没留余力,两股战战,却也直直的站在原地,好歹没丢了他师父的脸。

白卿安狼狈的站在院中,刚才光剑气便将她鬓边的头发削得参差不齐,被风一吹便痒痒的攀上脖颈,而她的袖子在不经意间被剑刃划成了碎布,现下别样凄惨的随风飘着。

而清妄道长此时却是鹤立鸡群的负剑而立,仿若刚才的一场打斗,全然与他无关似的。

“啧啧,安安,你这些年的功夫都练到梦里去了吗?”这话说的好比对读书人说:这些年看的书都白看了一样刻薄。

白卿安白了一眼没理他,只有明溪看见来人眼睛一亮,张开双臂,撒开小短腿便向那人跑去,边跑边喊:“凌哥哥!”

凌暮商弯腰抱起明溪,安抚似的在他后背抚着。

他将酒送到得月楼后便往回赶,生怕来得慢了承受不住白卿安的怒气。而事实上,他一来,便又干干脆脆的浇了一把油在火上。

白卿安闭了闭眼,待胸中翻腾的气息稍稍平静下去一点后,便顺手抄过桌上的一坛酒向凌暮商砸去。

不过,想象终归不敌现实,那坛酒稳稳地停在了清妄道长的剑尖上,连凌暮商身前一尺之地都未近。

“清妄道长,你到底什么意思?”白卿安觉得自己快疯了,被莫名其妙的打一顿就算了,居然连教训一下那个欠揍的凌二公子都不成。

被点名的清妄道长不说话,只将剑身轻轻一挑,再一伸手,便将那坛酒捧在了掌中,手腕一转用剑尖将封口挑了,而后端在手上细细看了一眼,又凑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刹那间眼睛一亮,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好啊,‘兰羞荐俎,竹酒澄方’,这么好的竹叶青送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谁说送你了。”白卿安理了理残破不堪的衣服,没好气的接到。

清妄道长看着她笑了笑,眼里却不复刚才的杀意,只有对自家闺女般的宠溺之意,然后转头对着凌暮商道:“傻小子,没点眼力见,快拿件衣服给她啊。”

凌暮商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白卿安是个怎样的状况,只是他俩几乎从小便一起玩到大,小时候下后山的清泉中玩成两只落汤鸡也是常有的事,这么多年,他除了惹她生气挑战她的底线外,还真未曾注意过这些细节。此番经清妄道长一提点,连忙脱了外袍递过去。

白卿安本想拒绝,可想想自己现下的状况,便默默地接过来披上,她自幼长于山上,没那么多世俗牵绊的成见,更没有大家闺秀的忸怩作态,只是多少顾及着姑娘家的名声,她若是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袍一路回白芨院,一旦遇上人,可真是没法解释了。

但一想到自己的衣服被不知发什么疯的清妄道长搞成这样,倘若遇上熟人更不好解释,只好在心底安慰自己: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拘小节。

清妄道长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却不再闭口当哑巴,“傻丫头,这把剑是我上山前打的最后一件兵器,名为醍醐,如今你要行走江湖,不能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今日就当你用这两坛酒换它吧。”

白卿安闻言愣在了原地,她带酒来只是想和清妄道长好好告个别,却不想误会了人家一番心意,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发神经为难她而已。

等等,刚才——

“那您刚刚?”她想不通啊,送她剑就送她剑,干嘛上来就是要命似的杀招,要不是这些年她山上山下的跑,练了一身出色的轻功,刚才醍醐剑就差点把她给削了。

“哈哈,想得这把剑当然要有能驾驭它的能力,不然再多的酒你也别想换。”

清妄道长说完便将剑抛了过去,不知有意无意,快落下时,剑尖正朝着凌暮商的头顶,吓得白卿安脸色一变,连忙一掌推开凌暮商,然后翻身握住剑柄。

剑在她手中轻吟,仿佛感受到某种力量似的轻轻颤动着。白卿安默默感受着这份呼应,嘴唇轻启,低低念了一声:“醍醐。”

剑身渐渐安静下来,似是已然认定了主人一般。

“人这一生,难得糊涂,可糊涂起来,却又完全没有道理,待真相揭露之际,醍醐灌顶,才知一切不过大梦一场,而梦中经历,已成过往。”

清妄道长拎着竹叶青走进房间,不再管院中的三个小孩,只有声音沉沉的回荡在他们耳边,然后重重的撞进了白卿安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