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中,她坐在矮榻上抱着膝。白浅一边清扫着酒架,一般念叨着师兄们不靠谱。记忆里的这般情景是师父同她表白那日,如今师父可会再同白浅表明心意?白浅若是知道师父对她的心意,又会如何?
沉稳的脚步声入耳,她抬眼望去,他缓步近前,含笑揶揄着他的小十七过了七万年倒是转了性子。她也跟着泛起笑意,那日师父也是这般逗她的。
他问白浅的话,同她记忆里的话相差无几,可惜眼前的白浅同她那时一般缺根筋,半分都未理解出他话中的深意。
他轻轻拉着白浅抱进怀里,眸中隐忍的水光被她看的一清二楚,她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心头的钝痛一阵强过一阵,还夹杂了一丝抵触的期待……
阿离的到来是她未料及的,她有些想不明白,何以只让一个小孩子代表偌大的天宫来拜见墨渊。
大殿中,白浅笑盈盈的唤阿离拜见她的师父,他微微蹙着眉,眸中是柔和的慈爱,声音柔软又和蔼,“起来吧,你的父君是?”阿离糯糯的答,“九重天太子,夜华。”
她心痛的喘不过气,整个人似坠入无底深渊,一直往下沉,她看见他不可置信的望向白浅,眸中敛着难言的苦痛,她无力的流着泪,伸手去握他的手,周遭景象倏然散去……
夜色苍茫,圆月残缺,他负着手,脚步很轻,走过一处处曾有司音欢颜笑语的地方,最后踏进酒窖。他静寂的看着矮榻,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取了一坛司音最爱的桃花醉,靠坐在榻边独饮,万万年不染尘埃的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沉痛,向来端正严谨的身姿是从未有过的颓废黯然。
她蹲在他身前,泪水止也止不住,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脸,她伸手去握他的手,抚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穿过虚空,一遍又一遍的哽咽唤他,“师父……你的小十七在这里……你看看十七啊……师父……十七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我才是你的小十七……”
他摩挲着酒坛,小口小口的品着,似喝着的是世间至宝一般,待酒喝尽,便只看着那空酒坛出神,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拂晓才缓缓起身,挺拔的身躯竟然有一瞬踉跄,沉静的眼底满是碎裂的憔悴……
她依旧抱着膝头坐在榻上,他出神了一夜,她垂泪了一下,泪水似都流尽了……
柔和的晨风拂过心底,一片冰凉。
他负手踏上后山石桥,白浅自另一端款款而来,他接过白浅递上的丹药,缓缓抬眸,目光顿在她眉眼上,淡淡勾了勾嘴角,便低头离去。
白浅忽的叫住他,眨着乌黑的大眼睛,“师父,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他顿住脚步看她,语气温和,“你跟夜华的大婚,定在何时?”
白浅绽开笑颜,乖巧的说着,“十月小阳春,桃林竞开,是个好时候。”
他微微額首,抬眸看着她,如长辈一般的温言嘱咐,“十七,等你入了天宫,你便是太子的人,天宫不比昆仑虚,有许多繁琐的礼节和规矩。”唇边牵起一丝似有若无弧度,眸中藏着星光,“你要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要再闯祸。”
白浅垂下头,语气有些低落,“之前在昆仑虚的时候,十七就一直闯祸,都是师父替我担着,十七都知道,也一直放在心里。”抬头看着他,笑盈盈的软声,“师父您放心闭关吧,之后夜华会照顾好我的……”
他始终淡淡笑着,听着他的小十七念着那些将他刺的血淋淋的话语。
她伏在桥沿的石壁上,手攥着胸口的衣襟,心口似被刺进一刀又一刀,疼的喘不过气,脸颊滑落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喉头猛然溢上一股腥甜,一滴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桥下的汩汩水流伴着清泠声响如同心碎的声音,他静默的站了半晌,而后踱步离去,她喃喃的唤了声师父,踉跄着起身去追他,眼前景物又是一变……
狐狸洞中,白浅醉的脚步虚浮,悲戚的说着,看到夜华认得他那凡人娘子的容貌却不认得她。她抬手抹了抹嘴角,已不见血迹,复摇头叹息着感慨万端,哪有什么凡人娘子,不过都是你白浅一个罢了。当初你若没有喝下忘情药,又怎会有今日这些苦楚,飞升上仙,飞升上神,天劫果然不是那么好渡的。
小九劝着白浅要为了青丘保重身子,白浅歪在床榻上捏着酒坛子喃喃念叨着,是啊,若是我退了婚,就只能回青丘了,做我的青丘女君。
她蹙了蹙眉,有些看不得白浅这副模样,心里没由来的憋闷,白浅,你当真就那么想嫁给夜华?嫁到那牢笼一般的天宫去么?
床榻上白浅呢喃了一句刺眼,挥手灭灯却意外打碎了结魄灯,熟悉的气息霎时缭绕而出,白浅伸手去触碰却被碎片划伤了手,弥漫的青色仙泽一缕一缕融入血液。白浅失神了片刻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喃喃的念着,素素……
她心里悸动着希冀,急切的去扶她,眼前的画面忽的变了一变……
雕梁画栋的宫殿,素锦跌坐在地上惊恐的哭喊着后退,白浅随手设下仙障困住素锦,转身坐到矮塌上,姿态悠闲适意,眸中却是猩红的厌恶。素锦疯了一般的语无伦次,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垂眸叹息,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既然白浅还想要自己这眼睛,当初又为何决绝的忘了这一切,越想便越头疼,她伸手按上眉心,剧烈的绞痛在脑袋里搜刮,连带得眼睛都阵阵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