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昆仑虚很静很静,没有虫鸣,没有清风,亦没有她听了两万年的琴音……
她想念昆仑虚了,也想念她的师父,很想很想,所以她才在大婚前夜跑来了这里……
七十三个春秋轮转,她数着狐狸洞前的莲花开了七十三回,他闭关了七十三载……
那日她离开昆仑虚跟阿爹阿娘去天宫议婚期,天族的仙官颤颤巍巍的捧着薄子选了一个时辰才选定了这个万年来仅此一个的好日子。天宫向来繁文礼制多,皓德君又最好脸面,筹备太子的大婚自是要隆重又隆重,白浅当时听到仙官说出七十三年后的那个日子时,还暗自欢喜,她还能在昆仑虚再陪师父几十年。她出了天宫方要往昆仑虚去便被夜华追上来了,于是她拉了夜华陪她一起回昆仑虚,可惜她回到昆仑虚的次日墨渊便闭关去了。她想留在昆仑虚等,夜华却说大婚有很多事要准备,她得回青丘。
这七十三年来,夜华几乎日日都在青丘。一批又一批的仙官仙娥往青丘送,礼服的花样子要白浅选,寝殿的改建图纸要白浅提意见,池子里的芙蕖要什么品种,后花园里要栽什么树什么花,事无巨细都要跟白浅汇报一番。有好几次白浅都被烦的欲一扇子将那些碍眼的扇回九重天,却都夜华被拦住了,赔礼道歉温言软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白浅曾一度觉得,日后天宫怕是不需要练兵了,遇到战事只夜华一人出征便可,和解的可能性十之有九,她以前怎的就没发现他竟还有这等潜质呢?
如此这般直到数日前白浅才算得了清净,可惜天宫的人都撤回去,青丘却也该准备了。她的三个嫂嫂前两日就来了,本意是来教她些女红,既是大婚,给夫君亲手做件里衣还是要的。三个嫂嫂热情满满的教了白浅三天,然后嫂嫂们做出了个非常一致的决定,“其实里衣做不做的实在不是啥大事,那个,天宫自是不缺太子殿下一件里衣穿的!”
望着三位嫂嫂离去的背影白浅狡黠的笑了,纤纤素手端起一小杯桃花醉细细的品着,其实那女红倒也不难,只是她现今委实没心思做那些,许是年纪大了,没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了。
她一手捏着酒杯,一手随意挑起一块桌子上被她剪坏的素白锦缎摇了摇头,“唔,料子却是不错,可惜呀,本上神的手却是懒得一针一线的缝啊!”随手扔下锦缎,欲去桃林里打个盹,走出两步却停下了,回头看看那堆了一桌子的布料,迟疑了片刻,又回到桌前,这一夜,她做了仙生以来的第一件衣袍,一件素白里衣。
次日一早天地晃了三晃,正吹着爪子的白浅还以为是自己低头一整夜累的头晕了,直到第二日一早,她的大师兄叠风来到青丘时,她才知道,天地确是晃了三晃,她的师父又炼出了个新法器,且这法器是她师父送给她的嫁妆,九黎壶……
九黎壶,可收容天地,可造化万物,至于别的妙用,世人无从得知,驱纵九黎壶的法决被墨渊封印在壶中,这世上可见之人,也不过唯一个白浅罢了。
白浅从叠风手中接过九黎壶时手有些颤,想她白浅何德何能,竟得师父如此垂爱,先后两次昆仑虚出的法器都赠与了她,师父给予她的太多太多了,可她能为师父做的,除了那七万年心头血,还能有什么呢?如今就要嫁入天宫了,她想在他跟前侍奉左右都做不到了,一时心头悲恸,血气上涌,她极力压制才没在大师兄面前露出异样。不能,不能再让师父担心了……
大师兄告诉她说,只要将自己的神识探进九黎壶便能看见驱纵法决。她虽知师父造的法器自是非同凡响,但在神识探进壶中那一瞬还是惊住了,让她震惊的不是法决中记载的玄妙之处,而是九黎壶中有一处结界,那结界之中师父竟造出了一片昆仑虚,苍灵池,正殿,后山,莲池,寝殿,酒窖,桃林……仿佛将整座昆仑虚都搬到了九黎壶里一般……
法决记载,九黎壶可收容天地万物,可造化万物,持壶之主可在壶中造出虚拟空间,虚拟化实,可将外人封印入其中,亦可自行入内,欲解封印非持壶之主不可为……
“既可自保又可御敌,师父,你待十七至此,十七该如何报答你……”白浅退出神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泽,嘴角缓缓溢出殷红……
越是近婚期,越是心绪不宁,这便是凡间说的婚前焦虑么?最近这几日她常常想,她跟夜华是怎样开始的?她是何时爱上他的?做素素时么?还是白浅?她将往事理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是爱还是愧,又或是别的……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认真想一想,可是想来想去,却越想越怕,到最后她不敢再想,不敢深究,七万年沧海桑田,她早已不是七万年前可以恣意妄为的司音神君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扯回了白浅的思绪,借着清辉,她看到他清瘦了许多……
墨渊察觉到她的气息时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明日便是她大婚的日子她怎会来昆仑虚,虽知不可能,还是起身来开门看看,却不想日夜挂念的小十七真的来了,她怎的这时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她,清瘦了许多,是夜华待她不好么……
“师父”
“十七”
二人同时开口,沉静片刻又相视而笑,“怎的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事?”他将她让进屋,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
已是暮春时节,其实不冷的,可握着他递过来的热茶,她的心好像才温暖过来,她扯出个浅笑,“没事,就是想师父了,就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