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你醉了(2 / 2)思凡贰首页

她回答不曾。

他在灯下的眼睛漂亮得像两块琥珀,雨师妾从善如流地接过灯盏,他咧开两个酒窝,又折回去买莲灯。

江边聚集了祈祷的人与鬼魂,江心飘满红莲灯,叫人想起一句诗来: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周涣端着莲灯蹲在江边,头发被江风吹得有些乱,发丝胡乱贴在腮和耳垂上,拿都拿不开,发带还滚到衣领里头。他认真看着那些祈祷的人与鬼,偏头对她感慨:“原来鬼也会许愿啊。”

“鬼也有想被庇佑的东西。”

“神庇佑人,谁庇佑鬼?”他又转了转眼珠,带着薄薄的酒气,凑近问道:“你吗?”

他声音又低又沉,夹杂些许少年清润的声线,像归墟的鲲鸣,即便很远都能听到,海浪把风送进深处,吹拂树梢。

“有时会收到鬼的祈祷,心情好便帮忙实现。”

周涣双眸一亮,催促她在莲灯上写愿望。

她握着紫毫道:“没有可以许愿的。鬼神没有人庇佑,神也没有人庇佑。”

周涣笑着露出白齿,道:“谁说的,你有我庇佑啊。”

指尖一滞,她只当他又说胡话,道:“你醉了。”

放完灯,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带回天子殿。他一路都很乖,牵着就牵着,绝对不撒手没,但回来后就不一定了,周涣揣着袖子坐在太师椅上瞪人,走到哪那道视线就跟到哪,仿佛在生气。

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凑近问道:“生气了?”

他哼了一下,望着地上的影子不开口,过了会儿闷里闷气地道:“你给老婆婆题字都不给我题,让你许愿也不许,河灯放到一半被你赶回来,我生气不过分吧?”

“不过分。”雨师妾伸指挑起他的下巴,像纨绔子弟调戏卖花少女一样。

才过一个月,却好似许久没见,不知不觉间他的容颜已长开许多,多了些英气,终究是变了,不过脸颊还是有些许圆润的线条,依旧干净清透。

都说醉酒的人是最好玩的,今日试试,她问:“题字的时候跑哪去了?”

烛灯下他的眼珠子四处乱转,思索要不要全交代。其实他没乱跑,一直在树下待着,但突然看见远处有个宫灯摊子,最漂亮的那盏直至中元节都快结束了都没人对出来,摊主见他一直盯着便招呼来试试,没想到随便一试对上了,摊主守诺把宫灯送给他。

周涣全交代了,嘀咕道:“你说过不曾看过花灯,我想送一盏给你。其实如果你能一起对对子更好,那个对子其实不难,你肯定也能答上,可惜你在忙……”

雨师妾没想到随口一句却被他记下来了,南风过境将紫竹吹出飒飒细响,烛火被剪成细碎的影子,恍然回神,看着那双醉沉沉的眼睛不知怎么问下去,想了想,抛出第二个问题:买莲灯的钱哪来的。

周涣以为她怀疑自己,瞪大了眼慌乱解释:“几个姑娘的毽子掉河里了,我路过,她们让我帮忙,帮了忙后她们就给了钱……我没有干坏事!”说到最后像一个三岁孩童一样举起手对天发誓。他小时候是偷过她的钱袋,可那是唯一一次,后来他再也不曾做坏事。

雨师妾只觉得一阵酸楚,忍住笑意按下他的手,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曾怀疑你,只是担心你。毕竟长得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拐子拐了,我岂不太亏,更何况你说过死后任判官协助我,不可食言。”

周涣哼鼻子道:“怎么可能,我那么聪明。”

她迁就地说好好好,你很聪明,那就好。周涣瞟了她一眼,较真道:“你笑了,果然还是不信我。”

她立马板着脸:“我没有。”

“那你笑什么?”

“笑你跟小孩子一样,有些好玩。”

他如触蛇蝎,抽搐地后退半尺,瞪圆了眼睛瓮声瓮气辩白:“……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

等雨师妾放下手指转身,周涣还在冒酸水,余光瞥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下一慌一下站起来,岂料没站稳一下磕到月牙桌,却也顾不得疼痛,一边捂住额头一边扣住她的手腕,激动地问:“你又要走了?”

雨师妾本是去厨房煮醒酒汤,哪知他会这么大反应,瞥过那只手,只见手腕裹着的细布透着血色,视线上移,他酡红着脸,发丝虽还是贴在脸上,但一团糟,像洇了水的羊毛,双目有十分醉意,却努力要看清自己。

“阿靖,我不恨你们……”

还没来得及开口,静谧的房间突然传来这道声音,她感受着手腕滚烫的温度,抬手抚平那对眉头,像他说没关系那样轻声道:“说这些做什么,傻子,我知。”

翌日天蒙蒙亮,天际刚破出一丝鱼肚白,周涣就被一阵响亮的鼾声震醒。他利用残存的一点儿清明把被子上的八宝塞进铜铃,鼾声制造器八宝挣扎道:“青涯你忘恩负义!你忘了你衣服还是我换的,你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臭道士!”

“嚷嚷什么,再吵吵闹闹信不信贫道把你收了?”周涣摇了摇除鬼道具和符咒。八宝想起昨晚那道具在自己脑门前划过的冰凉触觉,瞬间抖了抖藏进铜铃里。

他穿好衣裳,回想昨夜还发生了什么,额头触电般地疼,看着手指,记起来昨夜被她扶回来,自己好像还耍了点儿很幼稚的小性子,随后撞到桌案,再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一口酒酿醉成这样,真是颗争气的好脑袋。

桌上有碗汤,橙黄浓汤上漂着些橘子、莲子与桂花,尚还带着温度。

八宝小心翼翼探出脑袋,酸溜溜道:“别看了,那是君上煮的醒酒汤。昨晚她送你回来后坐到后半夜才回去,汤上的法术快尽了所以有些凉。哼,明明我也喝了半碗粥,君上都不给我煮,君上偏心。”

根本没指望套出什么的周涣把他塞回铜铃,一饮而尽后推开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