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听了,笑而不语。反倒是吴希夷生出了几分兴趣,饶有兴致地细问了那个“鬼门关”之所在。
小二走后,杏娘服侍吴希夷用完药,看着吴希夷神思倦乏,又陪他说了一会话。末了,二人又不知不觉地谈起了大石佛前的初次相遇。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九爷,你就想做个闲人,也不用去闯鬼门关吧?”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我没有大隐的智慧,只能寄身于小隐啦。本来我想买山而隐,但又怕巢父许由之辈笑话我,想来想去,还是这鬼门关适合我。”吴希夷内心的矛盾如实地流露在了他的言语之间,而他还浑然不觉。
“好吧!反正从前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那这回我就跟你一起走一趟。”杏娘的明眸倒映在她手心的两杯清水之中,清晰地映出了她那已经敞开的心扉。
“……”吴希夷喃喃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满脸的病容将岁月的痕迹加深。
这个离不惑之年还隔着三个春秋的人本是春秋鼎盛之时,可他却早早地把自己熬成了眼前这副老弱病残的模样。
尽管他洒脱不拘的性格让他的脸上总是笑容不缺,但是风霜多过晴空的岁月早已磨蚀了他曾经的壮志雄心,甚至连活下去的意志也已被侵蚀得斑斑驳驳。
这头骨瘦嶙峋的“骆驼”一直负重而行,“它”忍过了严酷的寒冬,忍过了荒芜的沙漠,如今却在即将苏醒的春天面前徘徊不前了,仿佛那根压在他身上的“稻草”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
“你……你……你不怪我……不怪我之前骗过你?”哑然许久,吴希夷才问道。
“……”杏娘沉吟未答,似乎还在犹疑,思量许久,她才回过头来。
吴希夷看着她的脸,一时哭笑不得,原来杏娘的脸上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张面具,杏娘带着那张古怪面具还模仿着曾经吴希夷说话的口吻说道:“从今往后,你会有金刚护体,再也不用怕坏人欺负你。”
“这句话,你总不是骗我的吧?”摘下面具来,杏娘莞尔一笑。
吴希夷无法拒绝杏娘期待的眼神,更无法拒绝杏娘真挚的笑容,欣然答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从前你骗我的,我会像吴老六一样给你好好记在账上,等哪天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再跟你算。”杏娘道,“不过从今往后,你可不许再骗我。”
“好!好!好!”吴希夷连声答道,就像是在给他的诺言上落下了三个沉重的钤印。
金炉烟冷,香印成灰。灯影摇红,银烛泪融。对他们而言,什么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什么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一句简单的话、一个真挚的眼神。
刻下,她遥望着“鬼门关”的方向,有些如痴如醉,许久,她的脸上才隐隐露出了一丝笑容。
“杏娘?”
“祁爷!”
祁穆飞手里攥着一枚适才白华交于他的一见喜,在白华的引导下也来到了临江阁前,见到杏娘在门口等候,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意外。两个人叙礼毕,祁穆飞问了吴希夷的情况,杏娘简略地做了回答,随后,她还用少许眼神向他交待了她在司马家的见闻。
祁穆飞听完,只简短地道了一句“多谢”,然后往无衣身边走了过去。
“启禀祁爷,林江仙用了皮里春秋,已经奄奄一息。”祁穆飞还未开口,无衣先行禀道。
“皮里春秋?”
祁穆飞眉头微蹙,声音微颤,他一早料到墨门会对他用非人之刑,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酷刑。不过,“皮里春秋”非无药可解,祁门之“病木春”即为对症之药。
祁穆飞抬头,望着那块临江阁的匾额,蓦然觉得这块匾额于林江仙来说,是那样的讽刺。
“杏娘,随我一同进去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即将看到的,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我建议你进去之后最好找一个通风的位置。这里风景如画,凭栏远眺,应该不错。”
没错,这里风景如画,可是现在是夜里,江天一色,又何来风景如画?
杏娘讶然转目,微微一颔首,对祁穆飞的善意提醒表示了感激,显然她还没有想象到即将到来的画面会有多么可怕。
她半是疑惑地觑了无衣一眼,然后随着祁穆飞向那扇门走去,无衣与白华领着墨门之人于他们身后鱼贯退出了临江阁的范围。
不知为何,杏娘觉得祁穆飞在推门前的那一刻有些迟疑,还有些胆怯,似乎他更为害怕面对即将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