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哭泣(2 / 2)他是眉间雪首页

春秋五家除左、公羊、谷梁以外,另外两家在汉初失传,春秋邹氏传就是历史上消失的其中一部。春秋五家实际成书不多,大多口口相传,以讲学的方式在各国流通。

辛翳得到一部邹氏传应该也不容易,而且春秋与邹氏传都出自鲁国,这套简是用鲁国的齐系文字,应该是最接近原版的。可能是稷下学宫撰录收藏的,竟然能到他手中来。

但辛翳明显不能完全读懂,他用另一块牍板抄着上面的文字,在牍板上用朱笔标注。但因为不懂齐字,他好几处都抄错了。各国文字模样相似,却有的意思截然相反,他几个字理解错了,就也让原文意思大相径庭。

南河弯下腰去,才发现地上散落的都是竹简。

他的榻下放着一个矮矮的竹筐,竹筐上盖着块白帛,里头装满了各种牍板书简,他今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把里头的东西都给扒拉了出来,散了一地就这么走了。

她一边捡,一边心惊其实先秦成书的著作并不多,在稷下学宫收藏的文稿也以讨论和对话为主,他这里却几乎集齐了各国稍有名些的著作。法、道、儒、墨、名、阴阳、农,各家的论著都有,翻看书简,几乎每一卷都被翻看到结绳松动,夹着标注记录用的散牍,显然他都读过了

虽然很多论著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太过复杂,他未必能真的理解,但这个阅读量之广杂,已经很让人相当吃惊了。

虽然荀南河对他早有怀疑,却没想到他平日里跳脚贪玩的样子背后,有这种韧性和野心。但辛翳这些年一直被邑叔凭拿捏在手里,宫中内外都是眼线,是谁给他送来的这些书籍他又是从谁那里学来的知识

正想着,她似乎听到了房顶传来了声音,荀南河探出头去。这边的窗子临着莲池,一条绳索挂在墙外,她顺着绳子向上看去,就看到辛翳一只手端着铜灯,胳膊下头夹着书简,另一只手拽着绳子,两只光着的脚蹬在白墙上,利落的一拽一跳,降下来。

看来他不是躲上楼顶,而是不想在屋内点太多灯,拿着书简去屋顶,借着月光和烛光,读书去了。

他低头正要找准窗子的位置,打算一鼓作气跳进来,却看到了荀南河正仰着头,一张脸被月光照的莹白,吃惊的望着他。

辛翳也不知怎么的,见她就有种被逮了现行的心慌,再看到荀南河手里捧着竹简,他竟也慌了神,喝了一声“谁让你来的”

说罢,他两只脚在白墙上一蹬,就要荡进窗子里来。

荀南河以为这小子要踹他,连忙避开身子来,然而辛翳心一慌,平日做了几百遍的利索动作竟然也出了差错,他没荡准位置,额头一下子撞在了窗框上沿,人闷哼一声,半空扑腾了一下,被撞得弹了出去

荀南河惊叫一声,扑到窗沿边,就看着辛翳连人带着竹简、铜灯掉进了莲池里

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冒出头来,脸色难看,对着荀南河咬牙切齿。他捋了一把湿掉的头发,荀南河刚要说话,辛翳猛地朝她拍水过去,荀南河被他浇了一头一脸,回头刚要躲避的时候,他一手拎着飘在水面上的竹简,一边拽着绳子,攀回了房间内。

他像只水妖似的,湿透的长头发蜿蜒的贴在身上,浑身往下滴水。他顾不上自己,先拿着那掉入水中的竹简,小跑到灯边查看,只看那墨迹遇水已经看不清了,他气得猛地摔下竹简,一把抽出了床头的铁剑,指向荀南河,脸上当真露出几分杀意来“是,你都看到了这些竹简对吧让你回去,也是给邑叔凭传话你这条狗命也就留在这儿吧”

荀南河一惊。

辛翳却是真格的,他反手握剑,动作流利的就像是甩笔,显然那群少年们武艺不差,他也没少跟范季菩他们对招。个子虽小,动作却咄咄逼人,荀南河只有嘴上功夫,武艺什么的是半点也不会,她惊得连忙往旁边一躲

转头只看见她刚刚倚着的桌案上,一道深深的刀痕

这小子真特么是天生的霸王种,说翻脸杀人就翻脸

动刀动剑毫不眨眼,估计她要是真的血溅这里,辛翳也只是嫌她血腥味重,弄脏了床铺地板吧

说实在的,辛翳杀她,不但能避免她把竹简的事情告诉邑叔凭,引起邑叔凭的怀疑,还可以在朝堂上激化他和邑叔凭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只要稍稍引导,就可能变成其他氏族对邑叔凭的攻讦。

只是跟邑叔凭斗到这种地步,他能有一份胜算还是三分胜算会不会自己被管制的更严,更没有空间

辛翳甩了甩头,像只狗儿似的溅起一片水花,溅在荀南河脸上,她心里也凉了半截,这里动静闹得大,他也不怕,所有的寺人都在宫室最外头的回廊上,压根听不见。就是荀南河跑出去,他打个唿哨,住在临近宫室的范季菩他们就会立刻拎着刀赶过来,保准能把荀南河诛杀在三十步内。

她知道邑叔凭也在宫中有眼线,可她才不信那些眼线会自爆身份,拦着辛翳杀人。

辛翳光着脚拎刀过来,抬手正要再劈,荀南河却不打算跑了,她抬起竹简,喊道“这是春秋邹氏传,你要是砍了,怕是再找不到多的了”

辛翳手一顿,嗤笑“想活命想到拿这种理由来拖延时间了”

荀南河跪坐在地上,也抬起了头“我身为齐国来的荀氏学子,又无亲无故不受邑叔凭掌控,你要是砍了,别说是再找不到多的,你能与邑叔凭对抗的机会,怕是也不会再有了”

辛翳冷笑,手腕一拧,把那铁剑转了转,道“装,再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会识几个字就坑蒙拐骗的卖药郎,一年多前卖药至邑叔凭府上,后做了他的门客。我早说过,邑叔凭不会把有真才实学的人送到我这儿来。”

荀南河也笑了“你这几筐书简,我每一卷都倒背如流,能细讲答辩。若不是五六年前因年幼不能入稷下学宫,我也不会出来游历,只是游历时恰逢鲁国被齐国吞并,因战争而流落至宋国。我没办法就干起了卖药郎的活,至于入了邑叔凭门下,谁还不是为了显贵。”

辛翳一只脚踏在桌案上,年纪小小,让人胆战心惊的玩着剑,道“我信不信,都不影响现状;你怎么编,也都不会影响你是邑叔凭的人这件事实。”

荀南河跪直身子,眉毛轻轻一挑“我周游列国,谁的人也不是。若你真如传言中那般愚蠢无礼,我自然会站在邑叔凭那边,但迟早我也是要弄死邑叔凭自己站到他头上的;但若你与传言中不一致,那邑叔凭无论怎么折腾,楚国迟早都会要还回你手里,那我就要站在你这边,因为我要做楚国万人之上的令尹”

辛翳绝没想到看起来死板又温和的荀南河,一开口竟然是这样的话。

他拿剑尖抵着地板,大笑“我这个楚王都不像楚王,你这个不知哪儿来的士,还想做令尹”

荀南河“你迟早会是楚王,只是若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可能十年后你才能成为真正的王,到时候还可能因为借用氏族或公族权力,到登位后仍然受到外人钳制。但若是有我在,最多年,大权就能收回你的手中,别说邑叔凭,到时候谁也别想钳制你”

荀南河实在不是疯狂吹逼的性格,但这年头,到处都是谋士与纵横家,每个人都想要毛遂自荐,出人头地,所有人都掌握了惊人的口才和说服力,她若连嘴上的话都不敢说出去,就别想在这个时代混了。

辛翳却对她说的话的前半句感兴趣“你是说,权力迟早会回到我手里”

荀南河“王是至高,在楚国拥兵又有权力的氏族不止邑叔凭的孔氏,还有其他大氏,县公又群立,邑叔凭想像田陈篡齐、曲沃代翼那样是几乎不可能的;若他不能篡权,那等到您加冠,只要能利用其他的氏族相互制衡,娶公主而拒绝孔氏女入宫,权力迟早会缓缓到您手里。当然,孔凭还有另一种办法来延续现在掌控楚宫朝堂的的权力”

辛翳眉毛一紧。他虽在有求学之心,更有野心,但从他父亲去世以后,朝堂上就再也不在他面前讨论真正的国事,他就再没有遇见一个能教导、甚至能平等交流的人。

最大的惶恐不是危险、而是无知。

荀南河忽然讲了这样一番话,以他的渴学之心自然想听下去。

辛翳挑眉“你说。”

荀南河也会拖延时间了“大君,臣能站起来说么”

辛翳抬剑,架在她肩上“不行,就想显摆你长得比孤高是么就跪着”

荀南河“”

荀南河“那大君先拿软巾擦一擦头发,换身衣服坐到床上去吧,别冻病了。”

辛翳对他这种态度温和的关心感到浑身别扭,但他浑身湿透站了一会儿,嘴硬道“我不冷”

荀南河抹了一下脸上的水“那臣冷,让我拿条软巾擦一擦。”

辛翳想了想,挪开了一点剑,对她比了个眼神。

荀南河起身到隔间去。隔间有几个衣柜和搁衣服的横架,他之前穿过的那件骚包孔雀蓝的纱衣也挂在上头。估计这里都是奴仆出入,他这个天天穿衣服不重样的大王估计也不知道自己衣服放在哪里,荀南河拎着灯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处矮柜里放满了各种白帛棉巾,她拿了两条,又给辛翳拿了套干净衣服,往主屋内走去。

进了屋,才发现某个嘴硬的人正坐在床上,裹着被褥牙齿打颤。他的湿衣服扔在了地上,他估计把自己扒光滚到被子里去了。

头发还在滴水,他刚要颐指气使的让荀南河去给他拿衣服,却发现不用他说,荀南河的小臂上已经挂着一套给他的干净衣物。

荀南河肩上挂着一条白帛,将衣服和另一块扔给他“会自己穿衣服么”

辛翳“说笑孤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不会自己穿衣你转过头去,不许看”

荀南河翻了个白眼小屁孩

她倒是也顾及着小朋友的自尊心,转过头去,一边收拾地上的书简,一边擦着衣襟和脸上的水。她看到了辛翳之前掉进水里的那册竹简,这才明白他为何生气了。

这是一套雅言与齐字的对照,有了这个,辛翳就能自学那些齐字了。

荀南河实际想一想,就觉得辛翳实在可怜了。

母亲早逝,九岁的时候父亲又去世,他虽然做了王,但四处都是敌人眼线,还要被放在一位居心叵测的夫人身边养大。荀南河觉得邑叔凭一定各种敲打过他,在他听话一些之后,才给他放宽了生活的条件。

作为楚王,他想要读点书都要偷偷摸摸的,能够找到一本学习齐字的竹简都视若珍宝,想要读书甚至都不敢在屋里点灯,而是偷偷跑到房顶上去看。

早几年在范季菩他们还没到他身边来的时候,他可用的人少的估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范季菩这些孩子虽然比他大,但也都是乡野孩子,还要他这个半大小子想着如何培养他们。

十面埋伏,四面对敌,不听话就被敲打的大棒和只要听话就能作福作威的糖果下,他要是没有小野兽似的警觉与倔强,怕是几年间早就被养废了。虽然他性格有些喜怒多变,行事上有过分的敌意,但这怕也是难免的啊

荀南河看他还在换衣服,便用白帛擦了擦竹简上晕湿的墨迹,重新磨墨,跪在矮几边,将模糊不清的字用小刀挂掉之后再重新补上。

辛翳拽上一点帷幔,在被子里潦草的换了衣服,正要擦头发的时候,就看到荀南河走在屋里正收拾东西。她当真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哪一本著作的第几卷,用细长的手指熟练的绑好系绳,按顺序摆放回筐子中。

而后她似乎又磨了墨,在补写他那套齐雅两语对照的竹简,拈着笔的手稍作停顿,就能够落笔补充。

辛翳内心不屑真会做场面

他想着,拿起颈上的一个鹌鹑蛋大的琉璃圆珠,冲着上头的孔洞吹了一下,荀南河只听到一声细锐却又似乎难以捕捉的呼啸声,转过头来。

荀南河没问。

她猜是辛翳在呼唤范季菩那些人。

以前学校的时候也听说过,有些孩子用高频声音当手机铃声,过了二十岁的人就可能听不见了,但对于孩子来说却很明显很尖锐。

她背对着他挑了挑眉。看来辛翳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警惕的性子,他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啊。

他一把掀开帷幔,穿着白色中衣光着脚走下榻来,他头发已经养的很长了,自己有点擦不干净,荀南河正补的七七八八了,看着辛翳把衣服穿的乱七八糟,感觉有点头疼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她起身“你就穿成这样头发要不要我帮你擦。”

辛翳满脸提防“不用少在这儿献殷勤,别摆出一副关怀的嘴脸。”

荀南河微微挑眉“我发家致富还要靠您呢,你要是因为头发没擦干受凉,病成了傻子,我的令尹梦也不用做了。要不然叫奴仆进来”

辛翳觉得他嘴里吐出的这话,好似跟他平日的样子都不太一样的。

只是,明明刚刚还剑拔弩张,事态怎么就转变的这么平和。

辛翳满心说不出的别扭“你还打算叫寺人进来”

荀南河“我进来的时候都是打过招呼的,寺人进来见了你我在这儿也没什么。要不我来给你擦,正好你也听我说话。放心,我又不可能给你擦着擦着头发把你脑袋拧下来。”

辛翳一屁股坐在了矮几旁边,荀南河拿着软巾盖在他头发上,辛翳立刻道“坐下,你站那么高干什么”

荀南河“”

荀南河真是对这种小屁孩上司没脾气,只能道“大君生母是燕女,燕人大多身量高大,肃王也并不矮小,大君以后肯定会长高的。”

辛翳哼了一声“这用不着你说我以后肯定比你高,也不会像你这样弱。”

荀南河两手隔着软巾按着他脑袋,倒是真想把他脖子给拧了。

不过光看他头发,也能猜到他母亲当年有怎样一头柔软秀丽的长发。

辛翳侧耳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看来他们都来了。他一边享受着她的服务,一边懒懒道“你说吧,若是邑叔凭想要继续控制大楚,他会怎么做”

荀南河轻笑“其实很简单。我听说大楚过往宫中被驱逐的公子都居住在丹阳城南,只许与平民女子婚配,送到那里的子女不计其数,包括肃王膝下的其他公子”

辛翳仰起来头,软巾滑落,他盯着荀南河“妫夫人无子。”

荀南河微笑“妫夫人是否有孩子,并不重要。相信那里,一定有年纪合适的孩子。”

辛翳“除非他疯了,这就是在动摇楚国的根基。”

荀南河垂眼“这种事情做过的人太多了,只是楚国的众公子地位低微,他做起来难一些。你本就年幼,对外名声又不好,但邑叔凭施惠于民,民有声望,他又对许多军力强大的县公给予好处,有不少县公与孔氏关系密切。所以如果他随便从丹阳抓一位年纪合适的公子,而后拥立那位公子,你是无力反抗的。”

辛翳眼中寒光闪烁“他若是做出这种不道行为,那反而我可以以楚王身份,联合那些与他关系不善的氏族,去镇压孔氏他反而是自寻死路”

他才十二岁,听见了这话,不怕,反而涌起一阵反抗与杀意。

这实在难得。

只可惜,他还是太小了。

荀南河“你怎么会觉得有氏族站在你这边呢你是真的觉得给你送书来的,暗中帮助你的氏族,是真的只是想帮助你如果孔凭拥立其他公子,那与孔凭为敌的氏族非但不会拥立你,而是也会杀了你,而后拥立一位丹阳的公子。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你告诉我,一个虽是正统但满心斗志、且有野心的小楚王,和一个连书都没读过、乡野长大的公子,哪个更好控制”

辛翳微微一愣,眼光闪烁。

荀南河手指隔着软巾,轻柔的拧干他的长发“你除了正统,就没有别的值得他们拥戴的东西了。如果拥戴你,孔凭被灭,以你表现出来的野心和性格,必定想要把孔凭的势力都收到手下,拥戴你的氏族再显贵不过是个氏族罢了。但若他们扶持一位乡野公子,打赢了孔凭那不但能控制乡野公子的视听想法,更能摆布他的婚姻,控制他的一切那他们就是下一个一手遮天的孔氏了。你说,要你是氏族的宗主,你会怎么做”

辛翳双肩微微颤抖,他焦虑过,想过很多对策,但从小就是太子就是正统,就是楚宫唯一继承人的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不但存在,而且逼得很近了。他甚至头皮发麻,觉得可能就在现在,邑叔凭就已经从丹阳接一位公子出来,编造些曾被肃王宠爱或是妫夫人所生的身份,然后集结地方的县公,秘密联系郢都的近卫驻军,准备开始要逼宫了。

荀南河细细的擦干他的发尾,跪在他身后略低头的时候,声音恰在他耳边响起“而且,若是逼宫杀死了你,什么正统不正统,就再也不是大楚的氏族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辛翳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像针似的望着她,他腾地翻身起来,一把抓住她领口,几乎要把跪着的她拎起来,脸色惨白“是他已经在这样做了么是不是近卫现在已经在楚宫外了他他只是进来让你告诉我这一切让你把我控制在主宫里是不是”

荀南河注视着他眼中的恐慌与狠绝,呆了一下。

他在害怕。那种恐惧不是孩子害怕黑暗与昆虫,不是害怕父母指责与挨骂。

而像是更深一些,更本能一些的恐惧,像是落单的人在战战兢兢地在荒原的黑夜里生起了火,敏锐与恐惧的环顾四周抱紧自己。

他是怕死。

怕被黑暗吞噬的尸骨无存。

辛翳几乎站起来,压低声音,咬紧牙关,睚眦欲裂“孤才不会让他毁我大楚他若是这么做了,孤也有办法今日离开宫中,等有一日,孤会回来的就算在外流落十余年,孤也会回来的到时候,他孔氏全家老小绑在炮烙柱上,也是迟早的事他等着,我迟早要亲手将他开膛破肚”

荀南河一把捉住他手腕,安抚道“不是今日。我只是与你说我的推测。不过孔凭是否已经在这样打算,我并不清楚。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卖货郎,所以并不将我真正当成心腹。”

辛翳缓缓坐下来,肩膀却并不松懈,他抬头望着荀南河,双眼黑白分明。他面对恐惧不是躲藏与怯懦,而是逼出了野兽般的警觉与拼死的斗志。

辛翳的声音颤抖却也坚定“虽然不是今日,但却可能是每日,却可能是往后的每一日。这就是一把剑,时时刻刻悬在我的头顶。”

荀南河望着他的头顶,心底有些心疼,半晌道“您必须确认自己是楚王,且是唯一的楚王。田陈篡齐仍要杀齐简公而后再立齐平公。您若是唯一的楚王,这场和孔氏和天下公族的战役,您就不太可能会惨败了。”

辛翳手紧紧抓住衣摆,捏的指节发白,他身子似乎在发抖“你说得对,若我是唯一的楚王,我将不可能再输,最多只是平手,只要熬,只要我再韬光养晦,这大楚迟早会回到我手里。”

他却又蹙着眉头惨笑“唯一的楚王唯一的辛氏你这不就是要我诛灭丹阳的小宗么但荀师,你可知道你说了多可怕的一句话。你知道若算来前代公子的子嗣与我父亲驱逐的公子,就算小宗血脉不丰,但血缘上还能被扶持为公子的,有多少人怕是少说要十人以上”

他压低声音,语句中唤了她一声“荀师”。

荀南河跪直身子,面容在月光下清冷,她抬起并袖的双手,露出淡淡的神情“臣只是建议大君釜底抽薪以绝后患。前代肃王继任时,就曾闹出过小宗野心滔天与氏族联络的事情,肃王便曾诛杀过数十人小宗而后将他们迁至丹阳。当年的野心,如今未必断绝了。他们只是没机会罢了。”

荀南河顿了顿,道“要怎么做取决于您。但我提醒您一句,您现在还是有能力做到很多事情的。你的那些少年门客,不是白养的。您能不能做大事,他们能不能做大事,取决于您接下来的每一步。”

荀南河声音平直,却对辛翳称“您”,仿佛早已将二人关系视为朝野君臣。

辛翳压低声音“要做的话荀师认为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