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
别误会,这并非是说我这人品行低劣,只能与牲畜为伍,而是因为我的的确确不是人。
阿娘说我曾经是人,只是刚被冲到岛上没过半柱香的时间,躯体被岛上的妖怪分食了,那些大妖怪倒也不算小气,秉承着见者有份的原则,分给了我阿娘半根舌头。
我阿娘是个精致讲究的小妖怪,她平生就没吃过人肉,舍不得将那舌头囫囵吞下,所以专门去问住在礁石下面的二娘借了半块贝壳,又跟住在山顶的四娘借了点干柴。
下山的时候瞅见刚化作人形的阿鳗手里拿着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便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那珠子更适合与舌头一起炖汤了,于是恬不知耻的抢夺了过去。
贝壳盛满海水,底下的柴火冒着青烟,“刺啦”一声燃烧起来,阿娘又紧张又兴奋的把舌头和珠子一同放进了贝壳里。
珠子入水就融化了,那舌头却突然活了过来,“烫烫烫”舌头一边发出婴儿般的哭闹声,一边在热水里使劲的蹦跶。
我阿娘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妖怪,哪里见过这等怪事,吓得一屁股往后跌去。她的尾巴没注意,直接将贝壳戳了对穿,里面的海水就跟活了一样在狭窄的洞穴里到处溜达,那根舌头却躺在地上大哭不止。
我阿娘年轻的时候曾有过小孩,但都没养活,我二娘说那些小孩都被阿娘吃了,对此阿娘矢口否认,并警告我不许跟二娘家的那群笨小子一起玩,这么多年了,它们一大家子竟然一个化形的都没有,可不是笨嘛。
对于阿娘为什么要收留我,我心中也有猜测。要么是出于愧疚,把我当做她那早逝孩儿的替身看待了;要么是出于妒忌,她见二娘四娘皆膝下有女,所以不肯屈于人后,哪怕跨越物种也要将我认作女儿。
“地衣,地衣你快回家看看,你阿娘又和二娘打起来了。”伴随着这道异常兴奋的声音,拔起的浪头朝我迎面打了过来,同时一条黏糊糊的鳗鱼从天而降,死死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幽怨的叹息一声,好不容易晒个太阳,这下子又泡汤了。
听到这儿你一定很好奇我不是人,究竟是什么?但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应该从我的名字猜出了我的身份。
没错,我不是人,也不是动物,而是地衣,就是那种一大片趴在石头上随处可见的植物。不过我阿娘说了,我不是一般的地衣,因为从古至今就没有地衣修炼成人形的先例,所以我注定出生不凡,对此我坚信无疑。
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辣,好在刚才一个浪头拍下来,让我干瘪的身体又恢复了平日的丰满鲜嫩,我一脚踹开腥臭的阿鳗,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豆丁小儿,抖了抖身上的海水,头也不回的往家走。
阿鳗也化作了一个头扎双髻的小男孩,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幸灾乐祸说,“二娘家的三五不见了,一定是被你阿娘偷吃了,你阿娘还不肯承认嘞,现在两人正打得热闹呢。”
自从被我阿娘夺走了那颗发光的金珠子之后,阿鳗就把我阿娘记恨上了,每次我阿娘一出事最兴奋的就是他。岛上谁家的孩子丢了,谁家郎君又搞外遇了,谁家的东西被偷了,在阿鳗看来,绝对都是我娘做的,虽然最后调查的结果大多也确实如此。
“唉......”我一想到过会儿看到的画面,就急的不停的掉头发,头发丝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就变成了大片大片金色的地衣。
“呀,今天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阿鳗惊喜的喊道,从身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细藤将我的地衣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那将是它下半年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