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旷寂寥的青阳殿里铺着寸把厚的红绒织金毯,殿中用了很重的瑞脑,略带甜美的琥珀香和芳润的木质香浸润了座寝宫,然而这般的费尽心思也掩盖不了那奄奄的病气。
鲛妃骨螺紫染的鸾衣扫过地毯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个时候反而让圣宗的心里获得了些许安宁。
“你来了。”耳尖的人一下就能听出那雄浑的声音背后是强撑着的嘶哑沧颓。
海主卧在通梁而下的明黄色云纹帐中,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挣扎着坐起。
“儿媳参见父皇。”云轻羽向着幕维恭谨的福了一礼。
“朕说过了,不必多礼,你且坐吧。”
“谢父皇。”
“你把这帐子勾起来罢,这成日里闷着也是难受。”海主的声音到这里渐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咳嗽。
鲛妃将重重的纱维拨上帐勾,浓烈的药味冲击着她的嗅觉。
“朕知道,”那衰弱腐朽之人喑哑的开口。
“是。”鲛妃颔首恭顺的听着。
“呵呵,天天喝着这么些苦汁子喝得人声音都变了。”几丝笑纹爬上他病若枯槁的眼角。
“朕也没有想到,天极关一战不死龙神一竟人守住了欲界五万大军的攻击,重伤濒死还能化作鲛人来到海界帮助海界统一,咳咳……”
鲛妃神色一动,开口就要辩白:“儿媳……”
“不,你不必再做这些虚言了……你的这些壮举着时让朕钦佩的很啊……曾几何时朕也想着……咳咳,要,要……奈何天不假年,我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陛下……”
“有你在,我很放心……我自己知道现在已是回光返照。”
“淳儿这孩子这些年来一直勤谨恭敬……咳咳,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是为继承大统的不二之选,鲛妃啊……朕就把他和我海界江山托付与你了……”
“清儿……我这就来陪你了……”
天悦十二年,海界圣宗端木辰皇帝崩,年四十,举国同哀。
鲛妃捧着庄严的白玉轴缂丝圣旨,平静的扫过前面跪的黑压压一片的群臣朗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四子端木淳,年及弱冠,天资粹美,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大有乃父之风范,朕之夕影。是立为太子,位正东宫,以固国本,钦此。”
#
时二猛然睁眼,只觉眼前景象瞬息万变,更是一时天旋地转再次摔回了床铺。
“降秋姐姐,你终于醒了!”
同室的小宫女捧了个药盅放到他床边的小几之上。
“您陪伴公主守灵几天几夜都未曾出来,待人进去瞧时竟双双晕倒了,你不用担心公主几个时辰之前就醒了,已按照太医的嘱咐用了汤药,进了些水米。喏,这一份是你的。”
小宫女将药盅塞到他的手里。
守灵?守谁的灵?
自己不是砸了茶盘被赶出去了吗?
突然明黄的帐和紫色的鸾衣交替的充斥着他的脑际,他痛苦的捂住太阳穴。
圣宗临终时的嘱托也一遍一遍的在他的头脑中循环,先是声如蚊呐,再如蜂鸣,最后混在鲛妃那如同蜜糖的声线之中扭曲了,变成挂在墙上的古镜,模糊的映照出他的脸。不,不是他的,是降秋……她就是那个镜中人!
“降秋姐姐,你还好吧,公主嘱咐了,你要注意休息,这几天不用再过去伺候了。”
“出去,出去!”俞时二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却撑着最后的理智,把救命稻草赶走。
水末过了他的头顶,夺走了他肺泡当中的最后一丝空气。
庭院中,几个小宫女围成一圈窸窸窣窣的说到:“看来降秋姐姐忠心的是整一个海界皇室啊,圣上驾崩她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了。”
“你傻啊,降秋姐姐和咱们公主一起长大,主仆连心,公主悲伤过度,姐姐心疼公主,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哀恸的。”
“啊,原来如此,难怪公主待她与旁人不同呢。”
“你呀,别整天想着吃,快去后厨看看,公主的安神汤煎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