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浅浅的玫瑰色,被暑气蒸灼了一整天的土地散发着淡淡的腥味。白日里养足了精神的昆虫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启一夜的笙歌,起初只是怯怯的几声试探“喀喇--喀喇--”,却就此引发了数个小小音乐家的共鸣,一时间虫鸣交错,用这略有些杂乱的协奏曲宣告着夜幕的降临。
俞时二用手扭转书包折叠的背带,一步一脚的踢着一块小石子,同时竖起耳朵小心的聆听着从他身旁走过的几个女生的对话: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至今为止已经是第五个了……”
“难道你说的是……”
“是貉精啦!”其中个子矮小的那个女生忍不住像炫耀似的大声叫到,随后有些心虚的环顾一下来往的行人压低了音量:“我听说,这只貉精会变化成女人的样子,专挑年轻的男人下手,一旦有男人上前和它搭讪,它就……”她故弄玄虚的停住了话头,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同伴,显然对她们惊讶的表情十分的满意。
“就会怎么样啦?你快说!”一个个性急躁的同伴忍不住催促到。
“当然是就会把他捉去吃掉!”
哇啊--接下来就是一众女孩的惊叫之声,一个上班族模样的大叔侧目,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们,随即不解的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女孩们索性停下,在路边的榆树底下围成小小一圈:“这只貉精啊,专挑有集会时人多眼杂的时候下手,要是好好走在身边的同伴突然不见了,那八成是被貉精缠上捉去了,隔壁的两个镇子举办烟火大会的时候都有人失踪,到现在警方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呢!”
“不可能吧,去看烟火的人很多,和同伴走散是常有的事……”一个胆小的女孩被吓住了,不停的轻轻拍打着月匈口,说话也带上了颤音。
“喂,我说,马上我们镇也要举办庙会了,要不咱们去亲眼看看吧!”有人提议。
“呀-好刺激啊!”
“你不怕被貉精抓走啊,还是别去了。”
“你傻啊,它不是只对男人下手吗,我们可是女生诶!”
“那……那也说不定呢……”女孩们缩小了围圈,头靠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气氛愈加的热烈,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后面几乎是明目张胆偷听的时二。
貉精吗。
俞时二从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至少在八岁那场车祸之前是的。
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仿佛一块无情橡皮,在他的脑海中擦去了人生前八年所有的记忆。
只有,一场锋利的玻璃雨,刮落在皮肤上。
冰冷,疼痛,再绽开一朵朵妖艳的红花。这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的火红,张扬,霸道。
那红色在他的眼前不停的闪耀着,他无法逃离。
那红色灼烧着他的双眼,他绝望的呼救,却无人回应。
最终,他逃脱了,逃进了一片漆黑里。
“你很幸运,玻璃碎片没有导致你的眼睛失明。”当阳光的金色再次充满他漆黑的世界,他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你们在家庭旅行的时候发生了车祸,你的父母在车祸中当场身亡,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你们身份的材料」
照顾他医生这样告诉他。
这是小小的时二能记住的全部事情,他忘记了他是谁,还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乖,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要和大家好好的相处哦。」
一个中年的女人不是很温和的拉起他的手,将他推进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当中。
他来到福利院。
就像任何一本小说和影视中所描述的那样,福利院绝不是一个能够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的地方,所谓的公平,往往会在背地里倾斜。
特别是自从那场车祸发生之后,他开始看到的一些怪东西,这更使得他遭到了福利院孩子们的孤立,比如时不时停留在房梁上长着人面的鸟啦,还有食堂角落空位上突然出现的女人之类的。
「啊,您是今天来拜访客人吗」小小的时二仰起脸问起站在门口长发盖脸的女子。
「快看啊,新来的那个小个子又在对着空气说话啦!」
「听说是出了车祸之后被送到这里来的,别是脑子被撞坏了吧!」几个大孩子远远的站着,时不时瞥向时二站着的位置。
「我看啊,他的脑子就是被撞坏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还经常骗我们来了领养人什么的。」
「不…不是,你们看啊,这位阿姨就站在这里!」时二涨红了脸,不安的搓搓手心,结巴着向他们解释。
「他还在狡辩!骗子,骗子!」一个孩子喊了出来。
「骗子,神经病!走,我们不要和他玩了,小心被传染。」
「略略略,骗子!」
孩子们嬉笑着跑远了,小时二孤独的被留在了原地,他的心口涌现出一股酸意,两滴泪从眼尾沁出,砸在地板上留下灰暗的圆形印记。更多的,则在眼眶中打转,最终没有再流下。
「我真的,看到了,我没有骗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
“那么,就这么说定喽!”充满元气的女声将时二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围绕在树底的女生们不知何时解散了,互相招呼着各自回家。
“唉……” 时二叹了一口气,望着最后一寸的太阳渐渐下沉直至消失在天际,他若有所思的砸了咂嘴,一脚把小石子踢进草丛,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