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锲重生了。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刚做截肢手术不久的那段时间里。身体很疼,疼得他意识模糊,这熟悉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确实回来了,这不是做梦。
但,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在屋子里倒水喝来着。对了,他那时候旧疾复发,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疼得呼喊不出,痉挛着、抽搐着,最后挣扎着死在自己的黑屋子里。
那死亡的感觉就像在上一秒,他曾走马观灯般回顾了自己截肢之后二十年的人生。整个人生都是灰黑色的,他身边的人总在不停地哭泣,他总是不可遏制的摔东西,要不然就是在忍受痛苦中。
意识到自己即将到达人生最后一刻的时候,他心中五味杂粮,各种各样的情绪像在水中被煮沸,不停翻滚着,里面最多的就是悔恨和解脱。
没想到下一秒他转眼竟然回到了九岁噩梦开始的这年,顿时心中忧喜参半。
他喜自己既然重头再来,就可以弥补上一世自己所犯的错、伤害的人;忧的是要再一次体会每日生不如死的那种绝望吗?那个操控他命运的人或者神呀,为什么不让自己重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呢?
现在他的家人们正在争吵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不肯罢休,一个声音比一个大。仅仅只是为了他跟着谁走这样一件小事。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他们也是这个样子的。可是那时候的他不能接受父母俱亡以及自己截肢这件事,从不去注意他们对自己的有着怎样的爱意和纵容。
祖父母想让他跟着回s市,那里有先进的医疗设备设施,可以好好治他的寒疾;外公外婆觉得他跟他们一起从小生活,心理上更加依赖他们,所以想让他跟着回幽静的乡下,慢慢养伤、调理。
正如程外公说的那样,他依赖他们。可是现在父母都没了,看着二老他只会觉得心里更难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有过多么幸福的生活。所以上一世他选择了跟着祖父母去了S市。
他本性傲气自负,无论怎样都接受不了手术之后的自己,只一心沉进自己的世界里,逃避着一切事实。他不再开口说话,不练习腋下杖,最后也不装假肢,只坐轮椅和上床睡觉。
祖父母带他看心理医生,毫无作用不说,反而越加严重,于是一切都由着他来。他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阴沉。
亲人们渐渐失去了对他的耐心,看他不顺眼起来,尽量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照顾他的保姆,被他疼起来发狂的样子吓到,在背后说尽坏话,咒他去死。
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日程外公从乡下来看他。程外公看起来很老了,程锲都记不起他的年龄,甚至快忘了他的长相。
程外公做了一辈子教师,桃李满天下,平时威严无比,此刻看到小外孙却老泪纵横,哭过之后再次提出带他回乡下。祖父母深受他的折磨,现在有人接管这烫手山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便跟着程外公回了乡下。程外公看着他感叹他长大了,他才惊觉,他已经在房子里自我关闭二十年了。
南方的天气不像北方那样,会下鹅毛大雪,到处一片白雪皑皑,但是冷的程度也不低。程锲身体娇弱,平时少有见到阳光,一进川就感冒了。回乡下那天,天很冷,下着小雨。程外公裹了好几件大衣在他身上,他没有反应,只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