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双手去扶她百般要藏起的脸，却发现手臂已止不住的颤抖。

他与寒尤自小一同长大，爱她入骨，他有自信，就算分离十年，就算她面目全非，他依旧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终于，他不顾反抗，强捧出了那张脸——

纵横交错的伤疤，因刺伤而失明的双目……这非人一般恐怖凄惨的面容，使乌曹瞬间抽紧了心弦，仿佛刹那受尽千刀万剐，短暂的窒息之感袭卷而来。

然而在心灵的震颤和剧痛过后，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你还活着……小尤……你真的还活着！……”

乌曹喜极而泣，他这个可让所有女人为之痴迷的斟汴第一风流俊杰，竟在这一刻在这满脸丑陋伤痕的女子面前失控的涕泪横出。

女子亦热泪不止，却是不想再被他看着，拼命推攘着想要躲开。

乌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心中狠狠揪痛。“别怕，是我，你的曹哥哥……往后有我在，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十年的生离死别，无论她是何种模样，他都不会再放开她了，再也不放了……

他的小尤还活着，这定是上天怜悯他多年与仇恨作伴，便将她送还给他了。

过去，她最痛苦的时候他没能在她身边，如今，终于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陪着小尤好好走完以后的人生。

伊静静立在一边，一副面容温凉如玉，一双眸子清凌似水。也说不上是对眼前二人命运多舛的同情，还是对他们久别重逢却感情依旧的艳羡，总之，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梗住，随便张一张口，都会觉得闷不透气。

“我替她诊过，除了面部和眼睛的伤患，她还被毒哑了。许是不想再让你看到她这副惨状，她才会让人谎称她已死，在你为官经常出入内宫之后，也始终东躲西藏不敢见你。”

也或许，活了这许多年的只是具残破不堪的躯壳，而她的内在、她的心，早就被切割得一丝不剩、不知死去多久了。

“什么！小尤还被毒哑了？”乌曹惊骇，难怪她见到他就只是哭、只是躲，却一直不说话。

他定定望着自己掌中被毁得惨不忍睹的小脸瞠目泪流。

他的小尤曾经极善歌舞，有着天籁一般好听的声音，仙女一般好看的容貌，可如今，却被摧残得体无完肤，再也见不到一点过去的光彩。

“豢龙敏毓！我还是让那女人死得太轻松了！”乌曹狠命咬牙，痛心疾首。

他应该在她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将她毒哑、划烂她的脸、剜去她的眼的；应该剥去她华丽的皮囊，挖出她漆黑的心肠，毁去她的名誉，让她死无全尸，受万人唾骂的！

“算了，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伊浅浅叹息，又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寒尤。

岁月蹉跎，人无完人。若真能做得到处处完美，也便不会错失挚爱这么多年了。那些过往的憾事，又有什么重得过眼前之人呢？“你二人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好好叙旧吧，我出去守着。”

……

伊独自在外席地而坐，空对着天上一弯细如柳叶的残月整整一个时辰。

不知是今晚的月光太过清冷，还是他原本就面冷如冰，直到乌曹从房内出来俯身坐在他身旁，他才稍缓了脸色，侧头问道：“她还好吗？”

“她太累了，睡着了。”乌曹优柔中透着心疼，那是他此前从未对任何女人露出过的神态。

伊微微含笑。“能与你重逢，又知你情义尤在，今夜，她定能好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