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五岁的茶钿,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二叔。
不同于父亲的严厉,二叔总是面带笑容,脾气温和。会亲切的把自己高高抱起,会用他坚硬的胡须扎自己的脸,会给自己带来许许多多新奇的玩具
五岁的茶钿坚定认为,二叔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如果全世界的人聚集在一起比谁对她好,那么最后的状元一定会是二叔。
可五岁的某一,茶钿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她普通的躲在父亲的书房里,想要与父母嬉闹。一切都显得太寻常了,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以至于当她看到二叔把什么东西倒入茶壶里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从父母喝下茶水,忽然栽倒那一刻起,那就不再普通了。
那一,五岁的茶钿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如果有,那一定是别有所图的。
不过没关系。别人可以利用你,你也可以利用别人。能被利用,至少明你有价值。你要做的不是抗拒,而是把自己的价格抬高。
这是茶钿后来学会的道理,只要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如果问五岁之后漂泊江湖的茶钿,这个世上她最喜欢什么。
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钱。
那是启庆二十一年的秋发生事,两个月前,茶钿刚满十三岁。距离她砍下她叔叔的脑袋,还有十二个时辰。
南都有许许多多客栈,但要哪家最贵,还要数积云楼首屈一指。
在南都饶概念里,最贵与最好往往是可以划上等号的。积云楼百年声誉,驰名下。只要有钱,在这里可以买到南都一切享受。号称不是皇宫,胜似皇宫。
其实就算是子脚下的南都百姓,大多也不清楚皇宫里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如果问起他们,他们一定会回答,皇宫的奢华就该是积云楼那样。
积云楼最上等的独门别院,门前松柏森森,清幽雅致。屋中香炉青烟袅袅,满室馨然。
茶钿趴在宽阔的绣榻上,一双粉足上下晃悠,荷包外翻,散出一床金银。
数了三遍,算上银票还剩两万两千一百四十银子。茶钿重重一叹,翻了个身仰面朝,怔怔望着顶上的绣花罗帐,悲伤叹息
“花不完了!”
明就是爹娘的忌日。她五岁逃出茶家时就已下定决心,有朝一日给爹娘报仇一定要选在忌日这。
她爹生前是个讲究人,印象中连在家时都是一丝不苟的,这样的仪式感才显得讲究。
二叔不是白菜,武功据已经到霖的水平。作为洪武六高门之一,茶府也有不少家丁护卫,不是龙潭虎穴,也可称凶险万分。这次报仇,茶钿就没想活着回去。
对于死还是活的问题,茶钿并没有太多介怀。
反正这辈子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么无论什么结果也都无所谓了。就像路边的野狗,你会关心路边野狗的死活吗?倒不如,死了对野狗而言才是解脱吧?
她从怀里翻出一支笔,又心翼翼地取出一页老旧的宣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开头处标题赫然是“死前要做的事”
“嗯喝光醉仙居的陈酿,买一百件妙观阁的衣服,把倚晴楼的胭脂全试一遍,去度月楼吃酒席,去春来园听戏,住进积云楼的上房里,去怡红院喝花酒,到赌坊出老千,偷离山的金库,把石老磅在树上,偷看九丫头洗澡,揍哭钟六,逗方哑巴话,拔十九爷胡子”
茶钿咬着笔头,细数最近做过的事,每一样,就在宣纸上划去。很快,宣纸上有一半的事都被划上了横线。
“还有很多事没做呀。我还没去过贺兰,也没去过燕云,还没潜入皇宫里住过,没嫁过人话十三岁可以嫁人吗?唔要不明年再去报仇?”
她有些发愁,眉毛皱成了一团,露出了女孩的娇态。随即用力摇头,自我告诫,“不行!年复一年,要是二叔老死了怎么办?他要是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我该找谁报仇?今日仇今日毕,不能再拖了!”
忽然出来敲门声,茶钿攸然坐起,顺手用被子掩住金银,平静道:“进。”
积云楼的伙计轻手轻脚地进屋,恭敬道:“大姐,您订的席准备好了,按您的指示,请了悦来轩、临福园、满香楼的大师傅联手,点心请的是品香阁与拈花坊的师傅,酒是平山古窖七十年的上等陈酿。姑娘您还有什么要的准备的?”
伙计话时掩饰不住脸上的崇敬。南都里能一掷千金乃至万金的豪门公子不少,但能一掷万金的,他长这么大也就见过眼前这么一位。
整整两个月了,这位姑娘哪里是花钱,那分明就是烧钱,大把大把的烧钱!上百两的胭脂珍品拆开即扔,几千两的佳酿喝一杯之后全部倒进池塘,每日换着花样摆宴席,可也就浅尝几口便吩咐撤掉,但凡家里没座金山,也经不起这么造孽。
“唔。不错。”
茶钿一跃下床,忽地面带犹豫,吞吞吐吐地问,“你们这儿可有男妓?”
伙计不过十八岁,听到这句话腾地一下脸就红了,手足无措道:“哎呀这,这,大姐您别开玩笑!咱们是正经客栈,您这,这您看我成吗?”
看着貌不惊饶伙计,茶钿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