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在大多数场合里,他们二人都不会也不能表现得过于亲近。
大昭的礼法与他们在世人眼中的关系让他们不得不保持着生疏的距离,二人之间仿佛被这些看不见的障碍阻隔开来,姜离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将这些障碍冲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是怀念当初一路向小周的日子。
她可以与宁凌周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无聊的,宁凌周都尽数听她慢慢吐露,且适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开解她,保护她,也会说笑,少了许多京都中莫名的自我防护与隔膜。
他似乎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京都之中,在外,他们是生疏有度的为君者与臣女,在内,他们或可以朋友相称,可到底,没有了当时毫不避讳的亲近。
一声叹息在姜离心中炸开,激起千层浪,她看不到浪的尽头,只觉得,有些快乐的回忆可能再也不会重现了。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忧心。”
见姜离的眸中还是暗淡无光,宁凌周不禁问出口:“怎么?归来后还未见过时宴?”
听见这个名字,姜离眸中亮了片刻,可转而又暗了下去。
她并非不想见,只是,她有些害怕。
本来她是那般期待着与时宴见面,尽诉衷肠,可是真正回来了,她却开始害怕,许是近乡情更怯。
现在她的眼前站着的是宁凌周,面对宁凌周的时候谈起时宴,她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与心虚。
说来奇怪,不知为何,这段时间里每每她想起时宴,想着想着,总会想起宁凌周这张脸,他们二人就这样盯着她,要她给出个答案。
姜离不禁脸有些红。
“并未。”
宁凌周只当她是害羞了:“不然由我这个东家出面,将时宴请出来见你?”
“不要不要!”姜离登时拒绝。
本来在宁凌周的面前这样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心思就已经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了。
在她未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她不想去见时宴。
“好吧,随你,不过,”宁凌周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道:“此后一段时间内,不论发生什么,不论谁遇到危险,你都只管隔岸观火,不要插手。”
姜离很是不解地看向宁凌周:“谁会遇到危险?你们两个?”
宁凌周摇摇头:“不确定,可不管是谁,你都记住,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姜离不认同:“可若是你们遇到危险,我定然是不会撒手不管的。”
宁凌周却是怔住了,他想过姜离可能会问清缘由,她可能会仔细倾听他的分析,可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姜离居然就这样直白地讲出了“我不会撒手不管”这样的话。
心中仿佛受到了巨大震动,又看看眼前女子坚毅的神色,他的心里仿佛有东西在逐渐升腾而起,直将他的心剖开置于滚水之中沸腾。
“好了,知道你有义气,总之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记得只是计谋便可。”薛常景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去为姜离解释道。
宁凌周有些怪怨地看向薛常景,仿佛在责怪他将此事明白告知姜离,毕竟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他不想姜离有危险。
姜离低下头,有些落寞:“我不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吗?”
“朝堂之事还用不到你,你且只管顾好你想保护的人即可。”宁凌周默默安慰道。
姜离自认为在朝堂斗争中,她确实不是一个能看透的人,与其在其中给他们添麻烦,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不添乱便就是最好的帮忙。
她坚定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了二人的安排。
京都之中,依旧热闹非凡,摊贩迎着朝阳叫卖,夕阳来时,他们乘着残阳归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飞快,转而已至冬日,在冬月下的第一场雪来临时,奕王殿下的生辰到了。
“今日为着奕王殿下生辰,陛下特意于宫中设宴,姑娘可要穿得喜庆些?”晴欢寻出一件火红的赤色石榴锦缎长袍,外面雪下得极美,姑娘穿上这件鲜艳的衣裳定是可与雪景相映成趣。
姜离抬眼看了看晴欢手中很是对她胃口的衣裙,眼中惊艳一闪而过,很快便消逝了。
她有些苦笑着摇摇头,眼神搜寻着瞟向了被晴欢推到最角落里的一件月白配云水蓝的银线祥云纹齐胸袄裙,外间搭配同色系的海棠大袖裙,注意到姜离的眼神,晴欢很是不愿意地走近那件素雅的衣裳,动作慢吞吞地从木架上拿下来,为姜离更衣。
“姑娘明明年岁正娇,可是每次都选些素雅的衣裳,也该亮些,心情也会好。”
晴欢的一张小嘴喋喋不休,姜离乖乖地任凭晴欢为她穿好衣物,笑着安慰晴欢:“你家姑娘穿什么都好看,对不对?”
晴欢嘟着的嘴收了回去:“虽然是这样说啦!”
“可是……”
“好了,该给我梳头发了,不然迟了进宫的时辰陛下会怪罪的。”
姜离已经利落地坐在梳妆台前,适时地止住了晴欢的话匣子。
晴欢只得乖乖走来,寻思着今日梳个什么头比较好呢?
一双巧手在姜离的发间来回穿梭,不一会儿,姜离再抬头时,晴欢早已将她装扮得极为娇艳欲滴,她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眼。
姜离的脸是标准的鹅蛋脸,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杏仁眼,面色本是清淡佳人,左眼下的泪痣却莫名增添几分风情气韵,此时的姜离云鬓高挽,插以海棠流珠花簪与外袍相配。
发间散落几缕碎发,自然而不失端庄,宛如画中走出的仕女。
可是晴欢还不满意,手中拿起一枚以红鸽子血石镶嵌的八宝珠钗就要往脑袋最中间插去,姜离赶紧站起身来制止了晴欢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时辰到了,父兄该等急了。”
说着姜离一路小跑出了院门,晴欢只得气呼呼地放下手中的贵重珠钗,追了出去。
“父兄可等急了?”姜离到门口时已微喘着气,看见父兄都在门外等候,她又急得小跑了几步,此时脸颊微红,更显小女儿情态,憨态可掬。
“女儿家装扮时,是不宜催促的,更何况,我们几个大男人等片刻又何妨?”姜霄笑嘻嘻地凑到姜离身边说着。
姜离抬眼看去,姜霄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现在看他的时候自己都要抬起去看。
“三哥现在也这般会哄女孩子欢心了。”
姜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姜庭安笑着走过来:“霄儿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爹何时为霄儿物色位才貌双全的夫人才好。”
“二哥!”姜霄少有的脸红了,登时便率先上了马车。
姜舜很是大笑了几声:“是啊,为父的儿女们都长大了。”
“大哥大嫂呢?”姜离探着头问道。
“你大嫂有孕在身,这几日似乎反应大得很,这种宴席便不去了罢。”姜舜解释道,这是他姜家的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万分珍视也不为过。
他转而看了看天色,雪已经停了,去往王宫的道路已被清扫得干净,再不上路,怕是天色黑去了不会很好走。
“走吧。”
父亲都发话了,几人立刻停止了嬉笑,转而踏上了马车,在雪光映照下,向着王宫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