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客栈的琉璃灯映着暗河波光,墨砚指尖的因果丝在账册上勾画,却迟迟落不下批注。案头堆着三日内要核验的拍卖名录,本该是焦头烂额的通宵,此刻他却能气定神闲地煮茶。
“阿砚,西海蛟族的珊瑚髓已入库。”肖执撩开珠帘,傀儡侍女捧着漆木托盘,“小峥要的九冥玄冰也备好了,按老规矩混在药材拍卖名录里。”
墨砚的笔尖顿了顿。
真正的肖执从不会主动插手拍卖事务。那人总沉默地守在不器阁,偶尔隔着水廊望他,熔岩火在锻器炉里明明灭灭,连句“要不要添茶”都问得生硬。更不必说对陆峥的需求如此上心,往昔提及陆峥,肖执递卷轴时总会故意将熔岩火温调高半寸,烫得他指尖发红。
“辛苦。”墨砚垂眸掩去疑色,接过茶盏时故意让因果丝缠上肖执手腕,“今日的雾山青,火候精妙。”
肖执耳尖泛红,却未如往日般抽回手:“你爱喝,我便每日煮。”
茶雾氤氲间,墨砚嗅到一丝异香。真正的雾山青该有晨霜凝刃时的锋锐,可这茶汤里浮着桃花甜腻。
亥时的客栈本该喧闹如沸,此刻却静谧得诡异。肖执倚在赌坊的玄玉榻边编缀护心锁链子,雪见猫儿蜷在他膝头。墨砚批阅着拍卖名录,竟无半分滞涩,这本该是各方势力勾心斗角的时辰,此刻却闲适得令人心悸。
“魔界送来的赤蛟骨,我分了三成给郑明师制机关骰子。”肖执将锁链扣上墨砚手腕,动作熟稔如做过千百遍,“余下的锻了六打破障钉,混入明日药材拍卖的暗箱。”
墨砚突然捏碎茶盏。
赤蛟骨是肖执的逆鳞。当年为从蛟族手中夺此物,他在黑市拍卖场险些被熔岩反噬。若真得了赤蛟骨,肖执只会昼夜不歇地锻器,怎会大方分给郑明师?更荒谬的是,眼前人提及陆峥时毫无芥蒂,仿佛那些深夜攥着刻刀生闷气的过往从未存在。
“怎么?”肖执握着他被瓷片割伤的手,熔岩火裹住伤口,“不喜欢这链子?”
太温柔了。
墨砚在想,真正的肖执会怎样?
他会冷着脸把所有人轰出去,包括陆峥,甚至墨砚:“都滚出去!赤蛟骨认主,你们在这儿碍事!”
他会阴阳怪气的说:某人一说夜里难眠,安魂曲便夜夜在流云峰回荡,只是那调子里总掺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会在水上客栈上新货时冷笑:哟,新到了株千年雪灵芝,还不赶紧给流云峰送去,晚了一刻那人的寒毒又要发作。
墨砚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肖执也陷在另一处温柔。
赌坊的星砂灯漫过雕花窗,墨砚披着单衣倚在玄玉榻边,任由肖执将脑袋枕在他膝上。拍卖名录积了灰,因果丝缠着几枚刻废的骰子, “无用之物”何必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