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弦一柱思华年(1 / 2)清风惊鸿客首页

清晨,许延年醒来时。窗外天色尚暗,檐角悬着的铜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

他翻身坐起,昨夜又做了梦,锦衾里还残留着梦中余温,耳根子烧得发烫。昨夜梦里,陆昭阳的手,轻轻抚过他胸膛的触感,此刻犹在肌肤上隐隐作痒。

"公子可醒了?"许义在门外轻声探问,"厨下新蒸了荠菜馅的蒸饼,您昨儿吩咐要给陆姑娘送早膳的。"

许延年猛地掀被下榻,铜盆里的冷水激得他一个激灵,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燥热。铜镜映出个眼下泛青的青年,他揉了揉太阳穴,暗骂自己荒唐。

梦里发源寺那株老梅树下,陆昭阳在他怀里轻喘的模样,竟比寺里供奉的菩萨还要清晰三分。

食盒分作三层,上层码着蒸得雪白的荠菜饼,下层煨着茯苓鸡汤。许延年接过缰绳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

安仁坊的老槐树才抽新芽,许延年在巷口就瞧见那抹月白身影。陆昭阳今日着了藕荷色交领襦裙,银丝绦带束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发间带着支素银步摇,她正低头整理窄袖,露出一截霜雪似的手腕。

"昭阳。"许延年勒住马轻唤,嗓子比平日哑了三分。

陆昭阳闻声抬头,步摇的银穗子晃出一片碎光。她今日薄施了脂粉,唇上点了淡淡的胭脂,像极了初绽的朱砂梅。

见许延年直愣愣盯着自己,她耳尖微红,接过食盒时垂下眼睫:"不是说辰时才来?"

"怕你饿着。"许延年翻身下马,青玉冠下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今日特意换了新做的靛青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悬着个簇新的荷包。

蒸饼的香气在晨风里飘散,陆昭阳小口咬着饼皮,唇上沾了星点油光。许延年喉头一紧,急忙低头,生怕多看一眼又要想起梦里那些孟浪情形。

"汤要凉了。"陆昭阳将青瓷汤盅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许延年的手背。他呼吸一滞,险些打翻汤盅。

余光瞥见她用素帕拭唇的动作,帕角那朵小小的梅花让他喉头发紧。

许延年将最后一口茯苓鸡汤饮尽,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盅沿。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晨风拂过,带起她鬓边几缕碎发。

"今日可有安排?"许延年将空食盒收好。

陆昭阳正要回答,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来气喘吁吁地停在阶前,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陆先生,城南刘婆婆摔伤了腿,疼得厉害,大夫们都不敢动手..."

许延年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在桌沿轻轻一叩。他今日休沐最后一天,本打算带陆昭阳去西市逛逛。

陆昭阳已起身,素手整理药囊的动作利落干脆:"伤多久了?"她的声音清冷如常,但许延年注意到她整理药囊的指尖微微发紧。

"昨儿夜里摔的。"阿来用袖子抹了把汗,"婆婆快七十了,骨头脆..."

许延年看着陆昭阳瞬间凝重的神色,知道今日计划要变。他起身取下挂在屏风上的披风,动作自然地抖开:"我陪你去。"语气不容拒绝。

城南陋巷比安仁坊窄了半数,马车进不去,两人只得步行。许延年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陆昭阳。她今日穿的藕荷色襦裙在灰扑扑的巷子里格外醒目,像一枝初绽的紫藤花。

"就是这儿。"阿来指着一间低矮的土坯房。

屋内昏暗潮湿,炕上躺着个白发老妪,右腿肿得发亮,脸上皱纹因疼痛而扭曲。见陆昭阳进来,老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又很快黯淡下去:"老婆子贱命一条,怎敢劳动神医..."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陆昭阳不语,只是蹲下身,素手轻轻按在伤处。老妪倒吸一口凉气,枯瘦的手指攥紧了被褥,指节发白。

"胫骨错位。"陆昭阳抬头对许延年道,眉心微蹙,"需立刻正骨。"

许延年会意,上前按住老妪肩膀:"婆婆忍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手掌温暖干燥。

陆昭阳从药囊取出银针,在老妪腿上几处穴位快速刺入。针尾轻颤间,她双手已握住伤处,突然发力一拧。骨头归位的闷响伴随着老妪一声痛呼,许延年感到掌下的身躯猛地一颤。

"好了。"陆昭阳声音依然平静,手上动作却极轻柔地为老妪敷上药膏,"静养半月,不可下地。"她说话时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老妪怔怔地看着自己消肿不少的腿,挣扎着要起身行礼。陆昭阳按住她,从药囊取出个小瓷瓶:"一日一丸,温水送服。"她的指尖在老妪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许延年站在一旁,看着陆昭阳垂眸写药方的侧脸。阳光从破旧的窗纸透进来,这样专注的神情,让人移不开眼。

"我去抓药。"阿来接过药方匆匆离去。

屋内一时只剩三人。老妪拉着陆昭阳的手絮絮叨叨说着感激的话,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滑下。陆昭阳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耳尖微红,却也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嗯"着应和。

"神医菩萨心肠..."老妪看向许延年,眯着昏花的眼睛,"这位郎君是..."

"大理寺许少卿。"陆昭阳轻声道。

老妪眼睛一亮,挣扎着又要行礼:"原来是许青天!老婆子前年那桩田产官司..."激动得声音发颤。

许延年连忙制止:"婆婆不必多礼。"他扶住老妪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坚定。

离开时已近午时。巷口有卖胡饼的小贩,焦香混着芝麻气息飘过来。许延年见陆昭阳额上有细密汗珠,掏出手帕递给她:"累不累?"声音里带着心疼。

陆昭阳摇头,接过帕子,许延年注意到她右手腕有些发红——方才正骨时用力过度了。

"疼不疼?"他握住她手腕轻轻揉按,拇指在那片泛红的肌肤上打着圈。

陆昭阳微微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小伤。"她别过脸,但许延年看见她耳垂红得像玛瑙。

许延年从药囊找出瓶药油,倒在掌心搓热,才覆上她手腕。药油辛辣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他力道恰到好处地揉着那处微红的肌肤,感受她脉搏在指下跳动。

"好了。"片刻后陆昭阳抽回手,耳尖又红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两人沿着城墙根慢慢走,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肩头。护城河边的柳枝新绿如烟,有燕子衔泥掠过水面。许延年故意放慢脚步,想让这难得的独处时光再长些。

"饿不饿?"路过一家食肆时他问,眼角含笑,"听说这家的冷淘不错。"

陆昭阳看了看天色,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你今日不是还有公务?"她说话时唇角微微上扬,像新月初现。

许延年这才想起明日要回大理寺上值,他轻叹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不舍:"嗯,时间过的可真快。"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食肆临水而建,窗外就是护城河。陆昭阳小口啜饮着杏酪,唇上沾了层薄薄的乳白色。许延年看得喉头发紧,急忙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冷淘,却差点被呛到。

"手腕还疼吗?"他闷声问,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陆昭阳摇头,忽然伸手将他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拨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许延年筷子一顿,面条滑回碗中,溅起几点汤汁。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沾了酱。"陆昭阳指指他衣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像偷了腥的猫。

许延年低头,看见自己靛青袍子上几点酱色,像极了画师不小心抖落的朱砂。他无奈地摇头,掏出手帕擦拭,却越擦越花,眉头皱成了"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