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早。酉时刚过,暮色便如潮水般漫过城墙,将这座北方雄城染成铁灰色。
再过不久,这座城池就会进入宵禁,城门也会关闭,除了丞相府发放的令牌,任何人都严禁出入!
沈练紧了紧身上的粗布衣裳,混在入城的人流中缓缓前行。他身后十二名死士分散在各处,有的扮作贩夫,有的装作游医,彼此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站住!"城门守将突然横枪拦住一个挑担的老农,"这筐里装的什么?"
沈练眼角余光扫去,认出那是自己手下假扮的货郎。老农颤巍巍地放下担子,掀开盖布露出几颗蔫巴巴的青菜:"军爷,小老儿就这点菜,想赶晚市卖几个钱..."
守将不耐烦地踢翻菜筐,几颗土豆滚落在地,虽说没有露出下面寒光闪闪的短刀。但是沈练的手指却已经无声地搭上腰间的绣春刀,并且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滚吧!"守将却突然转身去查别人,"别挡道!"
沈练松了口气,随着人流挤进城门洞。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马粪和炊烟的味道,城墙砖缝里渗出丝丝寒意。他压低斗笠,在拐角处与扮作乞丐的死士擦肩而过。
"董府后巷,三更。"乞丐的传音入密飘进耳中。
戌时的梆子响过第三遍,董承府邸的后墙外闪过几道黑影。沈练如壁虎般贴墙而上,指尖在砖缝间摸索,突然触到一块松动的墙砖。
他轻轻一推,露出个尺许见方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生锈的铜钥匙。
"老狐狸..."沈练无声地笑了。这是锦衣卫三个月前就布置好的暗线,董府那个喂马的老仆,实则是锦衣卫在三年前就埋下的眼线。
钥匙无声地插入角门锁孔。沈练闪身入内,十二名死士如影随形。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碎片,洒在幽深的回廊上。远处传来巡夜家丁的脚步声,众人立刻隐入阴影。
"将军这边请。"一个佝偻身影从假山后转出,正是那个老仆。他手中的灯笼蒙着厚厚的黑纱,只漏出萤火般的微光。
穿过七拐八绕的回廊,老仆突然停在一座看似普通的厢房前。他轻叩门板三长两短,木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马超将军派你来的?"门缝里传出沙哑的嗓音。
沈练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缺的虎符:"扶风马氏,誓诛国贼。"
木门骤然洞开。烛光如剑刺出,照亮了屋内须发皆白的董承。这位汉室老臣身着素袍,腰间却悬着柄出鞘的宝剑。
"进来。"董承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若有一句虚言,今夜便是你们的死期。"
厢房内的陈设简朴得近乎寒酸。一张矮几,两个蒲团,墙角的神龛里供着汉高祖的画像。沈练注意到画像下方还摆着个小小的灵位,上书"孝愍皇帝刘辩之位"。
"马超小儿投了江东逆贼,还有脸派人来见老夫?"董承的剑尖抵住沈练咽喉。
“董公息怒,我家少主投靠张固,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我家少主在张固手下,已经独自领兵。随时可以反叛,前来勤王!”
沈练不慌不忙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伤疤:"建安四年,潼关之战。末将为救马腾将军,身中曹操三箭。"他取出个油布包,"这是马将军临终前交给少将军的密信。"
董承的剑微微颤抖。他接过油布包,就着烛光展开泛黄的绢帛。沈练知道那上面是郭嘉模仿马腾笔迹写的血书,还盖着当年马腾的私印。
"...操贼欺天罔地,灭国弑君..."董承的嘴唇哆嗦着读出声,"...吾儿当联结忠义,共诛此贼..."老臣突然抬头,眼中迸出骇人的光芒,"马腾死前,可曾提起诏书?"
沈练心跳加速——这正是郭嘉预测的关键试探。他故作茫然:"将军只说...曹操要废帝自立..."
"果然!"董承猛地拍案,茶盏跳起来摔得粉碎,"那奸贼连这等机密都知晓了!"他像困兽般在屋内踱步,突然揪住沈练衣领,"带我去见陛下!今夜!"
三更的梆子响过皇宫西北角时,一队黑影贴着宫墙移动。沈练仰头望着五丈高的朱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墙上巡逻的火把如繁星般密集,远非董府可比。
"从此处入。"董承指向墙根一处排水沟。铁栅栏早已被锯断,只虚掩着几根芦苇。
沈练打了个手势,四名死士立刻分散警戒。他随董承钻入恶臭的水沟,在漆黑中爬行二十余丈,终于见到一线月光。出口处是个荒废的偏院,杂草丛生中矗立着座破败的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