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的欲.望不断升腾,似乎缝合了疼痛,弥合了断骨。
微弱的烛火暖不热刀刃,他笑得狰狞,对面的书生却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揖:
“您先看看货物吧。”
接着,一股强力掐住他的脖子,往左一拧,又往下一按。
他先看到了弯刀——和自己手上那柄一模一样。
接着,是一团腐臭的脏器、一双肌肉松弛、青中带紫的手臂。
一段焦糊的长发,一对布满血丝昏黄带斑的招子,一颗凹陷枯槁的头颅。
一件沾满血迹的宝蓝天光缎道袍。
哦……木车上东一摊西一团的货物,全是他自己。
这时,男修士才知道害怕。
他想转头,脖子上的骨爪越收越紧。刀尖抖如麦草,却不得前进分毫。
他双腿乱蹬,踢着了木轮,腌臜贱物连汤带水落了一地。
血点子溅到衣襟上,书生只是抱臂看他,眉眼堆笑:“仙爷,我这货物怎么全被您毁了?”
他笑得越温善,男人的眼神也越恐惧。
一只新骨爪凭空出现,慢悠悠地按在他的眼皮上。
“您好像身无分文啊。”
书生的语调越轻松,骨爪便挖得更深:
“但您今日,是一定要从我这里买点什么的。”
*
叶琅早早便被打发出幻境。
来不及回味毁天灭地的大老虎,她在和矿场里的布衣童子大眼瞪小眼。
蓝衣修士的躯壳仰躺在地上,袖子里的晶石洒得七七八八。
但不知为何,那个孩童不忙着捡石头逃跑,反倒用黑黢黢的大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荡。
他前一刻还在哀叫求饶,此刻却没有任何惊慌与后怕。
叶琅忽然想起,她之前从未注意过男孩的表情。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焦躁起来:
看我作甚?真正的能人异士还在幻境里呢。
她干脆伸手向男孩比划:“快捡啊,你难道要等他醒?”
男孩这才张开布兜,开始收敛财物。褪去先前的灵活生动,他动作凝滞,仿佛一拨一转的木偶。
目睹如此诡异的场面,叶琅吓得不轻。
夜里果然应当少出门,在秘境里游荡的孩童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她默默盯着小孩捡东西,手里的符咒几乎要被汗打湿。
周身浮游着鬼火的书生再度出现,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收起符咒跑上去:“吃饱了?”
书生点头:“七分饱。”
亥时已过半,秘境即将关闭。
深知小妖怪在夜里的老毛病,他不再与她说笑逗乐,而是揪起她的衣领,迅速挪到秘境出口。
大批修士匆匆离去,乔以南提前开口,堵住一切絮叨与告别:“合作得挺好,表现得不错。”
知道小妖怪想听到什么,他也就顺着说:
“你花掉两张炎爆符,也算是帮我省了一点功夫。”
看到她眼中聚起点点亮光,乔以南忍不住想笑:“快回去吧,婆娑果要蔫了。”
送别了叶琅,乔以南再度返回矿场。
那只披着幼童外壳的妖物懒得伪装,他的眼球涌起浓黑的雾,手里也汇聚起一把漆黑滴血的灵斧。
斧头轻轻一劈,男修士的脑袋就像藤蔓上的瓜,被卸了下来。
妖童拎着头颅,鼓起腮帮子:“你把灵气吸了一大半,让我吃剩饭?”
乔以南不接话茬,开门见山:“离她远点。”
妖童听了,笑得恣意:“你将要离开,哪能管得住我?”
乔以南掌心燃起鬼火:“离她远点。”
“好好好,”
妖童拖长语气一脸嘲讽,“我刚才倒想随她去,但也轮不到我啊。”
“她那竹筐早就被占领了,那东西不恶也不善,不正也不邪,但好歹不是臭名昭著。”
乔以南面色平静,听到“臭名昭著”这四个字,眉头还是跳了一跳。
妖童见状乘胜追击:“你向来多智,却照样有失算的时候。”
“夺她魂魄,助她夺舍,她别无选择。你却优柔寡断一让再让,终究要给自己让出个敌人。”
乔以南一直扮作巧舌如簧的书生模样,此刻竟只能沉默不语。
“将军啊,”
黑眼鬼童将头盖骨嚼得嘎吱作响,眼底似有怜悯,“此一去,大概就是永别了。”